
第二章 鱼的记忆一
弹花剑无影,碎梦刀无痕。
距离鱼邪衣与叶溪虹的惊世一战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那一日是六月十八。雨露天清,万物静谧。
天绝崖垂立于万琼古树间,其里烟波纵横,静水流深。
一叶新绿飞舞在清阳之中,也飘舞在白衣少年剑客鱼邪衣的双眸里。
待鱼邪衣手掌摊开,原本是无尽的孤寂与空虚,却已被这片新绿填满。
阳光斜照,一个人的影子却盖在了他手掌之中。
新绿光影消失,他的手掌瞬间紧握。
鱼邪衣并不憎恨这条影子,只是内心里有股奇怪的冲动,他很想抑制这种想法,可是他的剑出鞘。
这把剑随他行走天涯,已融入他的生命里,然而他此刻忽然有种感叹。
“剑气划空破云烟,孤心叹问寄语谁?”
紧握的手掌随着剑影流动时自然张开,绿叶扬天飞舞,荡于万琼古树之间。
沈空侯一袭青袍锦缎,却内藏“金麟软甲”,任凭刀剑铁器难以入身。
加上其深知鱼邪衣剑术中的奥秘,这一战,他即使输阵,也不会输命!
荡然无存的回忆,凄冷无情的剑光,飘然入尘的人影——刹那间就随着天空中的一叶新绿一起坠入沈空侯的身前。
沈空侯透过前方鬼秘神妙的剑影,手中的三尺青峰也出鞘迎战!
青衫与白衣瞬间化为一色,远望好似一片流云,也似一袭春烟。
下一个刹那,流云拂去,春烟淡然。
阳光恰如其分地落在一柄剑的剑尖上,血却从沈空侯的胸膛流下,血落的声音很清脆,滴答滴答的响,好似他年幼时,手捧洞庭湖水,水满滴落的声音。
风止云息,空气凝结,此刻沈空侯心跳声剧烈而沉痛。
他直到这一刻,忽然顿悟了两个道理。
——天有不测之风云,世有不测之刀剑。
——至亲有时候并不可信。
他一个纵横江湖三十年的老江湖,竟然看不透这柄剑,也未料到其身上的金麟软甲被人掉包,还是他的亲生儿子沈孤望掉的包。
“你说过你记性差?”
“很差,差到丧心病狂的地步。”
“可是你在一夜之间参悟了‘燕晓花’的三式剑招!”
“我马上又会忘记。”
“什么时候忘记?”
“杀了你之后吧。”
“为什么?”
“就算剑招再高绝,都是杀人的招式,我既然拿它杀了人,就不该记住它曾经的样子,毕竟杀人,我终究不喜欢,还很厌恶。”
“所以每当你杀了一个人,就会忘记一门招式,那别人如果在你忘记招式的时候动手杀你,你怎么办?”
“我似乎已杀了很多人,但是至今我还活着,而且还活的不错。”
“所以不要轻看每一个少年人,或许他们没有显赫的出身,没有过人的外表……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承让。”
“想不到老夫一生精于算计,就算是妻子女儿都不放过,最后为了这可悲的名利,落得如此下场……”
天绝崖下是万丈深渊,一个讳莫至深的境地,也似乎是沈空侯的归宿。
鱼邪衣很自然地拔出长剑,鲜血喷射而出,沈空侯笔直地落入天绝崖。
沈空侯没有遗憾,也没有悔恨,云雾之中,还可以看到他的微笑。
一枚花瓣落在鱼邪衣的剑锋上,并未被剑锋折断,而是巧巧停靠其中,鱼邪衣轻轻用指尖弹了弹剑刃,花瓣又飞入云空,落入天绝崖下。
鱼邪衣看着剑刃上的光芒。
“是不是每杀一人,你便可以获得新生?”
他回剑入鞘。
“我又该何去何从?”
鱼邪衣用手轻轻敲着脑袋,有股撕裂的肿胀感,他争取记住刚才发生的事,他掏出怀里的一本“花名册”,将写着“六月十八,天绝崖,连云剑庄庄主,沈空侯”的一页撕毁。
他揣好名册,紧握长剑,走入绿林深处,远方是哪里?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因为只要还有阳光在,他就可以走下去。
不经意间,远方一股似有若无的檀香味传来,似曾相识的熟悉的气味,好似一个迷途中的向导在暗中指引他前行。
他向前探寻着,直到头痛脑裂的感觉袭入心头,他再也支撑不住,他不自觉倒下,倒在古树清溪旁。
鱼邪衣并不怕在什么地方倒下,而是怕在什么地方醒来。
醒来之后,他便会忘记一些事情,甚至一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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