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即来则安

乡村四月闲人少。

陈常君整理原主记忆以及自己的知识体系，他所在的地方是荆湖北路岳州下辖巴陵县荣家湾镇上柏树村。

岳州，就是《岳阳楼记》里面那个岳阳，前世湖南省岳阳市；

巴陵县，就是“滕子京谪守巴陵郡”的那个巴陵郡，前世岳阳市下辖的岳阳县，距离岳阳市五十八公里；

荣家湾镇，距离他们村十一二里路的一个镇子，顾名思义是荣氏家族的聚集地。

上柏树村，就是眼前这个一百二十多户人家的村子，刘氏家族占四十多户，钱氏家族占五十多户，其余外姓多是早年流民，或者流放沅江迁徙而来的，在村子里颇受排挤。

至于所处年份，陈常君就不得知了，毕竟前世没有熙朝；

熙朝皇帝姓潘，北部对辽，西北面夏，西南盘踞吐蕃诸部，想来就是与宋朝大致相同。

四月大家都忙着种地，人丁少的陈家院子就比别家更凌乱些，陈常君只看一眼就觉得强迫症犯了。

收好鸭蛋后，回想二姐姐陈如夏平日干活的模样，没做过农活的陈常君便学着整理。

在此不开化的年代和地界，陈常君决心好好隐藏自己，以免没活过三集就被人弄死。

陈家虽说是村霸，却不见得旁人有多怕，无非不愿惹事上身，若真叫起真儿来，陈家被团灭也是分分钟的事。

要活下去，就得像个正常孩子那样。

然而，锄头看上去竟然那么高，提起来竟然如此之重。

陈家虽破落，房子和地倒还是有，这都源于早年迁徙而来的太爷爷十分霸道，趁着当时开荒免税的好政策，蛮横地开荒八十多亩田地，当时也算村子里的富户，据说还养过佃户呢。

俗话说“富不过三代”，经过陈常君爷爷、父亲这两代败家加分家后，传到他家的地就只剩下三十亩。

陈源夫妇好吃懒做，没粮就卖地，导致如今只剩下十亩良田，加之荆湖北路没有精耕细作的习惯，所收很难果腹。大姐出嫁，大哥去镇上做工才减轻些家中负担。

至于房子，那真就是年久失修，跟帐篷无异。

收拾好院子，原本被杂草覆盖的一块菜地露出本来的面貌，既没桑麻，亦无粟菽，可见这家人懒到骨子里了。

清理好菜地的陈常君浑身大汗，这身子着实是个弱鸡，也不知平日是什么促使他敢挑衅全村的老少爷们，还能把邱夫子打到嘤嘤嘤……

许久没进食的陈常君找到锅台，锅里不知何时吃剩的粟米野菜糊泛着发酵的气泡，陈常君用葫芦瓢舀起来尝了一口，差点把五脏都吐出来。

就在这时候，住在摇摇欲坠东厢房的陈如夏趿着草鞋走来，打量陈常君几眼后冷冷地开口道：“还真是做大户主子的命，这又不是给你吃的。”

陈常君听出其中的不满，回想这个家庭对三个姐妹所作所为，陈如夏这态度已经很合时宜了。

“馊了，谁都吃不得。”

说罢，陈常君就将锅里的东西都舀出来倒进泔水桶，一旁的陈如夏突然伸手来夺葫芦瓢：

“我说小魔王，就算你不吃也不能扔了啊，眼下正青黄不接，你是不会饿死，我和三姐怎么办？！”

陈常君没有停下的意思：“昨晚不是给我煮了粥和鸡蛋？我反正也不饿，等会给你和三姐吃。”

陈如夏愣住，她这弟弟不抢她们姊妹三人东西就烧高香了，还从未听过能从他嘴里分出一口吃的来，难不成真是摔坏脑子了？

面对似乎永远也弄不干净的大铁锅陈常君骤起眉头，随口道：“愣着干嘛？刷锅！”

陈如夏回过神：

听这发号施令的口气，眼前这个眉眼柔顺些的倒还是她原来那弟弟，许是被吓过后还没完全恢复。

陈常君一下子愣住：

他刚刚怎会用这样的态度对人呢？整个大学的家属区都知道他是最知书达礼懂礼貌的啊……

“额……那个……对不起啊二姐，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刷锅。”

陈常君说话声越来越小，背对他弯腰刷锅的陈如夏肩背微微颤动，等她回过身后，只见她满脸通红，用手拼命捂住嘴，生怕笑出声来惊到父母。

陈常君不知所措，陈如夏已经刷好大铁锅，还一口气跑到院子外面，爽快地大笑一通。

小魔王弟弟竟然会说对不起！

竟然还因此害羞！！！

这在她们老陈家，不，整个上柏树村那都是惊天奇谈，若不是亲眼所见，别人说来她定然不信。

陈如夏笑够后，忽然觉得事情不太对劲，该不是陈常君还憋着什么坏心眼儿要撺掇父母揍她呢吧？

想到这儿，陈如夏只觉得脊背发凉。

她们姊妹三人在这个家那就是被使唤的，父母懒惰蛮横，一直都是大姐陈如春撑起半个家，去年她嫁去下柏树村，虽然家境贫寒相公也唯唯诺诺，可会点木匠手艺，也算是脱离苦海，而陈如夏若不是为照顾三姐，真是宁可跑出去当乞丐也不会留下……

听屋里还没什么动静，陈如夏便悄悄地摸回来，从门缝一看，却见陈常君正在热昨晚那一小锅白米粥，那个煮熟的鸡蛋也在菜板上，只不过已经一分为二了。

笨手笨脚烧柴的陈常君转眸看到陈如夏抱歉地笑了下：“麻烦二姐叫小秋起床，你俩悄悄把粥和鸡蛋吃了。”

陈如夏盯着陈常君看了又看，满脸的不信任，但她实在很想吃那碗粥，寻思片刻后低声道：

“等会我们吃粥的时候，你一定会跑去把爹娘弄醒告诉他们，我才不上你当。”

陈常君摇头：“你们吃，我要出门，荠菜遍地都是，我去挖些回来。”

陈如夏依然不信任，但心想吃粥可快，几口就完事，趁着爹娘起来之前就吃完跑出去，就算想找她们算账也没处寻。

趁着陈如夏去喊陈如秋起床的功夫，陈常君磕开两枚鸭蛋，挖出流油的蛋黄和雪白的蛋清搅进粥里，让没有什么味道的籼米粥闻起来喷香喷香的。

打着呵欠的幺妹和二姐出现在厨房时，陈常君已然在磨一把生锈的小刀。

陈常君朝两姐妹暖暖一笑，在门边一边干活一边给两姊妹放哨。

陈如夏惊讶地“啊”了一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询问陈常君：“这粥里怎么好像有油？还黄呼呼的……”

陈常君小声回应：“昨儿我吓晕那水边有一窝野鸭蛋，我刚去寻回来煮了，你们一顿吃一个，别张扬。”

这倒说得通，陈如夏不再怀疑，迅速将粥分好，还把鸡蛋递给陈常君：“你吃了吧。”

陈常君在身上抹了下脏手就接过鸡蛋，在陈如夏的注视中狼吞虎咽地吃个精光。

陈如夏折回锅台，端起粥呼噜噜地吃个精光，碗底的米汤汁都舔的干干净净。

陈如秋犹犹豫豫，端着粥跑到陈常君跟前，用稚嫩地声音对陈常君说：“小哥，你病了，你吃。”

陈常君摸了摸陈如秋的小脑袋瓜笑道：“小哥吃过了，小秋快吃，爹娘醒来之前吃完我就给你做风车。”

陈如秋很高兴平时总是吼她甚至打他的哥哥如此温柔，点点头乖巧地把粥吃完，一粒米都没剩。

陈常君任务顺利完成，指着锅对陈如夏道：“麻烦二姐把锅刷了，我这就出去挖菜，等会儿你就带着小秋去捡柴吧，爹娘要是问，就说粥和鸡蛋都是我吃了。”

说完，陈常君蹲下身，对陈如秋道：“爹娘要是问，小秋要说是小哥吃的才行哦。”

陈如夏和陈如秋同时点头，只不过陈如夏实在想不通陈常君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时而就跟换了个人似的，难道真是张婶的神鸡把别人的魂儿给叫来了？

陈常君背着框离开，陈如夏便也趁着那对儿懒惰又邋遢的爹娘睡醒之前带着陈如秋去拾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