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张幼欣

李晨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他，正置身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无尽的寒意。

阵阵席卷而来。

在他的前方不远处。

有着一道白色的倩影，渐行渐远。

冥冥之中。

那血浓如水的感觉，令李晨如遭雷击。

他想追上去。

不愿让宝儿继续孤单。

更想要紧紧抱住宝儿，去一遍遍的道歉。

可任由着李晨使出了吃奶的劲。

属于二人间的距离。

却从未被拉近。

最后，也只能眼睁睁的望着。

那道极似李宝儿的白色倩影，一点点被黑暗所吞噬。

噗通一声。

李晨瘫坐在地上，人到中年的他，第一次哭的像个孩子。

任由无尽的悔意，将全身上下的每一寸填满。

……

可偏偏就在下一秒。

李晨猛然睁开了双眼。

心肺功能被重新激活。

整个人本能的大口喘着粗气。

只是当李晨看清周围的时候。

他却愣住了。

只见，在那双依旧通红的眼眸里。

下意识就流露出些许的迷茫。

灰色的墙壁，一根棕色的木梁贯穿了整个房间。

昏暗的房间内，有着几缕阳光透过报纸缝隙洒落进来。

甚至在房顶的角落里。

还能看到些许的蜘蛛网。

此时此刻。

肉眼所能够看到的一切。

均是给了李晨一种熟悉又陌生的错觉。

“这不正是家里老房子吗？”

“我怎么会在这里？”

数秒过后。

终是反应过来的李晨。

忍不住呢喃轻语。

他连忙去打量着四周。

想要去找寻李宝儿的身影。

眼眸中的着急之色，愈发的浓郁。

可就在这时。

随着一道微弱的开门声响起。

李晨本能抬头望去。

只见。

有着一道小小的身影。

正摇摇晃晃的直奔李晨而来。

碍于光线的原因。

令李晨一时半会无法看清楚其长相。

可此时的李晨。

却清楚的察觉到。

那种血浓于水的感觉，却再一次来了。

很快。

这道小小的身影走出阳光。

这一幕。

令李晨愣在了原地。

明明在李晨的脸上，写满了清晰的震撼。

可泪水却止不住的在眼眶中疯狂打转。

啪！

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重重的砸落在床板上。

“爸爸，宝儿要抱抱…”

软糯糯的童音，将李晨重新拉回现实。

“爸爸，我要抱抱…”

“要抱抱，宝儿要抱抱……”

不知为何。

李晨非但没有向前一把抱住李宝儿。

反而往后缩了缩。

但望向李宝儿的目光，自始至终都不曾挪开。

他怕。

怕这所有的一切，只是一个犹如泡沫般的梦。

更怕因为自己的动作。

而让这个难得的梦，最终变得支离破碎。

哪怕是梦。

李晨也像借着这个机会，多看李宝儿几眼。

一时间。

上一世的记忆，正在同当前眼中的景象，剧烈发生着无形的碰撞。

让李晨愈发的甘愿沉沦下去。

此刻的李宝儿，看上去不过两岁而已。

哪怕身上的衣服，明显不合身。

但却穿的干净。

正张开肉嘟嘟的双臂，等待着李晨的抱抱。

李宝儿望着近在咫尺的李晨。

年幼的她，根本想不明白李晨的初衷。

在察觉到李晨不愿抱自己的时候。

肉嘟嘟一张小脸上的表情。

顿时肉眼可见变得委屈了起来。

紧接着。

便猝不及防的哭了出来。

哭腔听上去格外的委屈。

“呜呜，爸爸不要宝儿了。”

“爸爸不要宝儿……”

声音让李晨的心脏剧痛。

此时的他。

再也顾不得其他。

在他的脑海里，只存在一道念头。

不能眼睁睁看着宝儿委屈的去哭。

连滚带爬的跳下床。

那慌乱的动作，让李晨都顾不得穿鞋。

直接光着脚将李宝儿用力的抱在怀里。

此时的李晨，都已经做好了梦醒来的准备。

可是当李宝儿身上的温度。

透过皮肤被李晨所察觉到的时候。

李晨愣住了。

在他的双眼里，写满了浓浓的诧异。

渐渐的。

脑海中有着一道念头，正飞快闪过。

可还不等李晨去来得及确定。

被李晨弄疼的李宝儿。

连忙哼了一句。

“你弄疼宝儿了。”

可李晨依旧不敢松手。

他真的怕了。

“宝儿，你爸爸是不是又在欺负你？”

可就在这时。

门外的院子里，却是传来了一道女人的声音。

声音还未彻底落下。

便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怀中的李宝儿在呼应。

可李晨却彻头彻尾的傻了眼。

整个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刚才听到了什么？

不对。

准确的应该是。

对于妻子张幼欣的声音。

李晨一辈子都不可能去忘却。

或许只有当长达十几年的怨恨，忽然间真相大白的时候。

直到这一刻。

李晨方才知道曾经的他，到底错的有多离谱。

真正造成家庭支离破碎的，不是别人，而是他。

罪魁祸首是他！

脚步声更近了！

当张幼欣的身影，终是出现在李晨面前之际。

李晨噗通一声，犹如一名醉汉般，重重的瘫坐在了地上。

记忆和现实，正疯狂的融合。

这张脸，李晨绝不会忘却。

一身灰色的衣服，固然款式有些跟不上时代。

甚至在衣袖的位置，都能看到被洗的有些掉色。

可饶是如此。

整身衣服，依旧干净。

此时的张幼欣，身材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身形有些瘦，简简单单扎着一个马尾辫。

曾白皙的一张脸。

被岁月染上了些许的痕迹。

曾一双纤细玉手，如今更是变得有些粗糙。

特别是大拇指和食指间的虎口位置，常年的冻手，看上去有些皲裂。

李晨深吸了一口气。

小心翼翼的将目光冲着张幼欣望去。

二人相见的一幕。

李晨曾在梦中幻想过无数次。

可此时的李晨，依旧胆怯了。

因为他知道，曾经的自己，错误的埋怨了张幼欣十几年。

只是当二人四目相对的时候。

李晨清楚的看到。

张幼欣望向李宝儿的眼神，充满着为人母的心疼和担忧。

但唯独看着自己的目光。

却充斥着浓郁的冰冷。

这冰冷的目光，仿若拒人千里之外。

就好像…看着的并不是自己的丈夫。

而是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