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霖王羡
翌日,北国北穆王府芸柔苑,湖中亭。
一位公子静静地坐在棋桌前。
他虽穿着朴素,却仍不缺少王公贵族的雍容华贵。尽管他坐于轮椅之上,脸色略显苍白,但毫无羸弱之感,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也不容小觑。
青年立体的五官刀刻般俊美,乌发束着白色丝带,一身淡紫色长衫。腰间束着的墨色长穗绦系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玉佩,正如他仿若黑曜石般的双眸,璀璨闪亮;眉宇间散发着一股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远处的宫婢围成一堆,两腮通红地望着这位俊美高贵的公子。
“你们在干什么!?快回去做自己的事!”谌昭匆匆赶来,遣散了正窃窃私语的一群人。
他的身后跟着一位身着华服的青年。
宫婢们慌忙向太子殿下请了安,各回各的岗位继续工作。
青年身穿一袭白色镶金的袍子,外罩一层软烟罗白纱衫;眉长入鬓,古玉般雪白无瑕的肤质,微微透明,又有一种冰凉的触感。
他那一双集天地灵秀的眼,如同此刻微波荡漾的湖面,清澈却又深不见底。
青年缓缓地走向湖中小亭,身形伟岸挺秀,说不出的飘逸出尘,有一种清华优雅、芙蓉出水之感。
亭中的公子轻轻地呷了一口茶,笑道:“没想到堂堂太子殿下如此优柔寡断,让我足足在这里等了半个时辰。唉,您还真是令在下失望啊。”
“你!”谌昭作势抽出佩剑,大喊道。
“谌弼骐,不可。”北瑶并不恼,缓缓地坐下,望着面前棋桌上的残局,拾起一颗白子,又落下,“什么条件,说吧。”
凌霄并不急,弯腰捡起一颗掉到地上的黑子,胡乱扔到棋盘上。
谌昭紧皱眉头:如此杂乱无章的下法……跟了殿下许久,他多少懂得一些下棋的方法,可面前这人……要是说他不懂得下棋之法,他却又总是不落下风。他见过许多人与殿下对弈,但都不是殿下的对手,而如今他与这人……
“太子殿下可真是现实啊。”凌霄有些讽刺地说道,“我的条件很简单。你,和你那位小侍卫,陪我东行。”
谌昭一惊,顿时起身:“殿下!……”
北瑶抬手,让他坐下。他死死地看着凌霄深不见底的墨色双眸,仿佛想从他眼里看出些什么:“东行做甚?”
凌霄浅浅一笑:“依我所说的去做就行了。问那么多,又做甚?”他将这个问题反抛给北瑶。
“你只需要记住,”凌霄扔出最后一颗黑子,打了个哈欠,倚在轮椅的靠背上,慵懒地望着他,“你降妖除魔的剑客理想,在下帮你实现了。”
北瑶眼神一凛,仿佛是被凌霄一句话戳中了痛处,心中深埋的那根弦也遭到了凌霄的拨动。随后,他冷哼一声,挥袖离去。
“哎?”谌昭听得个云里雾里的,见殿下生气了,也有些不解,但还是追了上去,“殿下!”
“等等。”凌霄忽然启唇。
“怎么了?”谌昭转过头望着他。
“告诉他北稷梁,”凌霄用不温不火的声音答道,“这一局,我赢了。”
这声音不似之前的刻薄、冷淡,竟带了几分洋洋得意。
谌昭白了他一眼,转身追过去。
—— ——
“参见霖王殿下!”王府门前的宫婢齐声道。
一名与北瑶极像的青年踏进北穆王府。北瑶清冷如雪,那他便是温润如玉。
虽面目与北瑶相似,但他的唇角一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细长温和的双眼仿佛能融化千年霜雪,与北瑶的性格截然不同。
“兄长。”北瑶作揖道。
这被北瑶称作“兄长”的青年便是当今北国霖王,本应在这太子之位的北羡。
北羡温和地笑道:“听说稷梁昨日从四局阁请回了一名赌徒?”
“是。”北瑶将北羡请进大厅,“理由与您预料的差异不大。弟弟还有一件事要请您去做。”
“哦?何事?”北羡轻轻挑眉。与北瑶相处这么些年,他自是了解他这弟弟的性子。北瑶从小便十分自立,所有事都能自己处理,知礼明仪得很,从未给父亲添过什么乱子,可现如今……
“我……”北瑶抿了抿唇,眼神从未有过的坚毅,“三日之后,我便会入江湖,弃这王权,还望兄长在我走后,多开导父皇。”
北羡一愣,甚是惊诧:“何出此言?”
“兄长,你是知道的。我的……心愿。”
北羡轻轻叹了口气。他算得上是这皇宫最好说话的人了,何况是自己的弟弟,他怎能拒绝弟弟这已封存许久的心愿,怎能!可这储君之位……
“稷梁,”北羡缓缓说道,语气从未有过的严肃,“一旦进入江湖,你的权势便不管用了,哥哥也无法再护你了,何况我本就不通武艺,更是不能……”
北瑶突兀地站起身,“扑通”一声便跪在北羡面前:“还望兄长成全。”
北羡顿时心中一惊:稷梁竟如此固执。
“也罢。”北羡将他扶起来,“几年前兄长未帮你完成你的心愿,那今日,我便希望能帮助你实现。”
北瑶面色有些怪异,眼皮耷拉着,看不出什么神采。他垂下头,闷闷地说了一声,便径直离去。
“多谢。”
北羡笑着摇摇头,面上满是疲惫:他是越来越看不懂稷梁了。
一位青年自后殿缓步而至北瑶的身边。
他身着素衣布衫,面色雪白,举止优雅;腰间挂着一支白玉洞箫。面上是细眉杏目,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属于百合的清雅幽香,干净清华得如北羡,温润谦良,风度翩翩。
“颐誉兄。”这青年笑着轻呼北羡的字,“今后你便会是……龙椅上那位了吧。”
北羡温声道:“若航,不可胡言。”
青年勾了勾嘴角,眼睑略有青黑,与雪白如玉的肤质相比,更是明显:“颐誉兄,是若航失言了。”
这便是志方堂弟子,临悸。
北羡轻抿一口茶,笑而不语。
临悸抽出腰间的玉箫,细细端详着,忽然将洞口放在唇边吹了起来。
这箫声,悠扬却又拘谨;欢欣却又带几丝悲愁;苍凉结尾,一曲终。
“若航,”北羡望着他,有些担忧,“昨日又是一夜未眠吧?”
临悸并未回答他的话,只是走到殿堂前的院子里,长叹一声,望着空中的归鸟,吟道:“归雁啾啾鸣,长河溅溅行;昨日苍凉歌,今昔断肠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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