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主客皆宜

“辅机，你怎么看？”

见门外没了声响，李世民转头望向长孙无忌：“此子前倨后恭，有些古怪啊……”

“难不成，朕的身份暴露了？”

“臣以为，这个可能性不大。”长孙无忌笃定的摇摇头，解释道：“随行而来的禁军已经佯装为客商，纵是鱼奉县令诸多留意，想必也调查不出什么东西，大概率，应该是对我们的身份产生了猜疑。”

长孙无忌笑了笑，继续道：“也有可能，是这鱼奉县令良心发现？”

“罢了，多说无益，动身吧。”

整理好衣摆，李世民与长孙无忌二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门，门外，两个官差正在候着。

“二位贵客，请随我等来。”

官差在前方带路，李世民在后面不远不近的缀着，欣赏沿途的风景。

只能说，鱼奉县令先前那番话，绝非无的放矢。

这鱼奉县内，环境宜人，楼舍华丽，比之皇宫也不遑多让，难怪钱卜覃心甘情愿做个小小的七品官，更是对县丞一职，开价五十万两。

行走在亭台水榭当中，李世民长舒一口气。

优美的环境，连带着他的心情都舒展了许多。

很快，君臣先后来到了九朝天阙，在官差的指引下，径直来到第九层，俯瞰下去，江河山川尽入眼。

“他倒是会享受，哼！”

李世民酸了。

想来，他十几年如一日的处理政务，每天睡的比狗晚，起得比鸡早。

一睁眼就是整个大唐千万百姓的衣食住行，每天都累个半死，也不曾享受过这种生活。

而区区一个县令，却过得如此享受！

……

很快，二人来到包厢，房间内，钱卜覃早已等候多时。

见到李世民二人，钱卜覃连忙起身，嘴角噙着一抹和煦的笑意，春风拂面。

“二位，快快请坐！”

将李世民二位请入座位后，钱卜覃招了招手，在一旁候着的丫鬟连忙走上前来，为君臣二人斟满酒杯。

大唐想来实行分餐制，也就是每个人独占一张桌子，干净又卫生。

“二位不妨品尝一下，这是我鱼奉县独酿的青竹酒，味清甜，酒体温润如竹君子，在京城可是喝不到。”

一提到酒，李世民顿时有些意动。

作为下马治国，上马亲征的天子，李世民也有一个醉卧沙场的梦想，而且他真切的做到了。

端起酒盅小酌一口，李世民顿时眼前一亮。

事实上，大唐的酒水行业并不发达。

常见的酒水种类，多为大唐所产的三勒浆以及富贵人家所饮的西域葡萄酿，至于寻常人家，每每粮食富裕，便会酿上一坛醪糟酒，过过嘴瘾。

而那些诗词中动辄就会须一饮三百杯，以李白的财力来看，如果没有朋友慷慨解囊，他喝得，大概率也就是三勒浆，度数很低。

所在喝到酒体清澈温润，且味道清香的青竹酒时，李世民着实有些意外。

“果然是好酒，味道不错！”

钱卜覃笑了笑，没有吭声。

青竹酒当然不错，须知当年他还没起势之时，就是靠着青竹酒一点一点积累财力，才有了今天的境地。

“二位贵客，我鱼奉县的佳肴，放眼整个大唐亦是一绝，快快品尝一下吧。”

李世民拿起筷子轻轻夹了一块儿肉塞入口中，只感觉唇齿留香，口中顿生津液。

“果然美味！这是何物？”

李世民指了指面前的盘子，钱卜覃连忙解释道：“李先生，这就是牛肉，小炒黄牛肉。”

钱卜覃并未动筷，只是不断打量着李世民与长孙无忌。

从一个人的行为，动作，往往就能看出来很多东西。

寻常农户的做派，与达官贵人自然不同。

就好比李世民与长孙无忌，二人虽对酒菜赞不绝口，但并没有失了仪态，浅尝一口便作罢，并没有出现狼吞虎咽的场景。

而在动筷之前，命下人进行试毒，更是天家才有的做派。

看到这一幕，钱卜覃愈发确信了心中猜想。

“这……牛肉？”

“是极是极，今天早上，园内刚好有一耕牛摔伤了腿，再难耕作，本官扼腕痛惜，只得命下人将其宰杀作为食物，也算是善始善终了。”

听着钱卜覃的鬼话，李世民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身为天子，他应该对触犯律法的钱卜覃稍加惩戒，奈何盘中佳肴实在太美味了。

李世民还算能把持的住，你看长孙无忌，一言不发，专心干饭。

“罢了，用过这餐再说。”

念至此，李世民也不再拘泥于此，时而低头吃菜，时而与钱卜覃举杯共饮。

直到酒过三巡，三人都填饱了肚子，这场宴会，也终于进入了正题。

钱卜覃请他们来，是为了摸清他们的路数。

而君臣同意邀约，也是怀着目的前来。

“钱县令，你既有这般本事，为何甘愿做一个小小的县令？”

“若是禀明天子，单单是这粮种，就能换取一个大官了，治理一州之地也未尝不可？”

“说出来二位可能不信，我对功名不感兴趣。”

端起面前的清茗，钱卜覃笑了笑：“功名易冷，清茗常温，我对眼下的生活很是满意。

何况故土难离，割舍不开的。”

“就算不做官，以钱县令的功劳，便是封爵也未必不可能啊？”

“有了爵位，便做了权贵，这可是蒙荫后代的事。”

听到这里，长孙无忌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这话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长孙无忌自然会嗤之以鼻，完全不在意。

因为在李世民身边多年，对自己这位顶头上司，长孙无忌再了解不过。

自从李世民登基一来，一直在极力避免封爵，除却从龙之功，开疆扩土的功臣之外，对爵位相当吝啬。

对于那些已经封爵的官员，更是稍有些许过错，便削爵罢官。

可李世民却说出了这样一番话，什么意思？

意味着他已经属意给钱卜覃封爵！

当然，以钱卜覃的功劳来看，单单是新粮种这一点，便是万家生佛之功，封爵并不为过。

于是长孙无忌又看向钱卜覃。

可奇怪的是，这位鱼奉县里，对爵位似乎并不感冒，脸上始终挂着一抹从容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