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源起，一场失败的恶作剧

去年九月末，正是朱雀大学传媒艺术学院迎新联欢会的时候。

动画专业的新生们刚出高中牢笼不久，就有些刹不住愉快的气氛。开完学院的联欢会，又聚在校外一家KTV，喝了些啤酒，唱了一轮歌，开始疯闹起来，玩真心话大冒险。

有个男生提了个主意：“刚才看到我们斜对面的328包厢，全是咱们学校女神榜上的大人物！不如我们玩一把刺激的！大冒险的内容就是——去和学姐们表白！”

有男生犹豫了：“这样打扰学姐不好吧！”

之前那个男生笑着说：“怕什么！我刚看到我们专业的雁骓学姐也在。你们知道吗，在整个朱雀大学的男生心目中，她可是常居女神榜前五位！偶尔掉一掉人气，也没出过TOP10的范围！说不定这一去表白，还能混个脸熟，也有攀上女神的机会呢！”

“哇！”这就有心动的了。

女生就哄笑着喊：“看看，现在的小男生可真花痴！女神看得上你们吗，你们就女神女神，当心被人打脸！”

一番笑闹，也没有谁往心里去。

不知道有没有为了表白学姐，攒着劲头要专门输掉游戏的男生。可偏偏是不愿输的高翔宇一个不慎，阴沟里翻船，输掉了游戏。

包厢里的欢呼声差点把房顶给掀了。

“小高！”

“小高冲鸭！”

男生们像是集体返祖，沉浸在丛林大狩猎前的兴奋中，热血沸腾。

就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给直接出题了：“看我们小高这么帅气，假戏成真的可能性很大嘛！就找个难度大的！直接上！表白雁学姐，敢不敢？”

对于围观同学来说，找一个明显会被学姐们无视的普通男生去进行大冒险，哪有找高翔宇这样的小帅哥去更刺激？

说不定，学姐一高兴，还给答应了。

这不是一段佳话？

但是女生们显然更现实，一听这建议就有不少人笑出声来。有那心直口快的，直接戗了过去：“果然是姐妹帮姐妹，兄弟坑兄弟。你们男生这心思，这点子，可太不厚道了！”

“我怎么了！”出主意的男生脸上一片酡红，但没有完全喝醉，仗着点酒劲凑过去跟女生叫板。

前几天刚开班会选出来的班长李昆，一看大家乱成一团，就站出来维持秩序：“你们不要太闹了，刚上学就表白学姐，这是干什么？就算在一起，也是耽误学习；如果被拒绝，可不是全学院都知道了，以后还怎么处对象啊，对人家小高名声不好。”

李昆人虽温和，却是个高块大。他一开口，大半新生都自觉不吭声了——包括人类在内的所有动物，面对大体型的同类都会有点怯意，这大概也是李昆当上班长的原因之一。

在座一个女生笑着说合：“班长，虽然男生保守点比较好，但这都什么年代了，跟别人表白过，或者交往过，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再说了，咱们学校特色是理工科，最不缺的就是女生，找个对象还不容易么？”

可也有只看人脾气下菜碟的，知道李昆软和，就把话说得带刺：“李昆，跟你什么关系，你着什么急？你自己保守，别扫了小高他们的兴。人家小高勇敢着呢。是吧小高？”

男生们是很容易被煽动的群体。听了带头几个人煽风点火，借着点酒劲都开始起哄，催着高翔宇快去表白。

高翔宇也是一副意气风发：“没错，不就是玩游戏吗，去就去！”

趁着高兴劲，三两步走出自己包厢，推开了328的门。

“砰！”

门吸相撞，发出好大一声响。

328包厢里的女生们陆续抬起头来，唱歌的也放下了话筒。

这个包厢音乐声音本来就不大，又刚好切到了一首怀旧风的抒情慢歌。现在话筒被拿开，只剩下柔和的伴奏。

萨克斯风的调子，炫技似的solo，吹得很浪。

静谧的昏黄灯光，沉默的一群女生，眼光全望向这个不请自来的毛头小子。尴尬的气氛充满了包厢。

高翔宇脸颊上微微有点发烫。

压一压尴尬的情绪，环视四周，很快就看到了他的目标。

传艺学院的女神，雁骓。

她的长相算不得十足的漂亮，却更突出了她修长的身材，利落的装扮，合在一起，酝酿出一份学生里少见的，成熟稳重的韵味。

在这暧昧的灯光氛围里，她随意倚在沙发上，嘴角微微上翘的样子，和刚才迎新会上肃穆的演讲人有好大的区别。高翔宇也是辨认了一下，才认准了人。

他的额头上忽然落了一滴冷汗。

不安的预感。

但是，来自哪里呢？

他没空去细想，只是惦记着完成自己的任务。又往前走了一步，和他的目标对上眼神。

然后，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准备好的台词细细地卡在了嗓子眼里，说不出来。

他这才发现，自己紧张到整个身子都在发抖，每一条肌肉都不听自己的使唤，甚至不会眨眼睛，不会呼吸。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

屏幕上，歌词缓缓点亮，走了几个字。

总共只有十几秒。但在高翔宇的感觉里，却好像过了很久，久到他的复杂情绪蔓延到了全身。

尴尬，自卑，犹豫，每一种跳出来的小情绪，都让他更濒临窒息的边缘。

十几秒前不知道哪里膨胀出的勇气，一点点瘪了下去，眼看只剩下一点可怜的自负，还在胸口叫嚣。

我可以！

不要再犹豫！

“雁学姐！”

声音可能有些大，甚至还破了音。

在座的女生都把目光投向雁骓。

“噗嗤”一声，不知道是谁带的头，除了冷着面孔的雁骓以外，所有学姐都低声笑了。

雁骓面色沉沉，从座位上站起，一把拉住高翔宇的衣领。

高翔宇下意识地扭了一下，却发现甩不脱。

雁骓转头狠狠瞪一眼，手上更用了十分的劲，拽得高翔宇只能三步并两步地跟上。

她一路把人拖回新生包厢，猛然甩开门。

挤在门缝偷看的新生都不由得往后退，对脸色阴沉的学姐生出了一丝怯意，不自觉地在沙发上互相靠拢着。

高翔宇被甩在新生刚刚让出来的空地上，一个踉跄，扶着茶几没摔倒，这才知道脸红。

雁骓只觉得烦躁。压了压火气，却依然口气严峻：“趁着喝了点酒，玩大冒险？”一边训斥，一边拿眼刀扫了一遍新生。

新生这才知道闯了祸。一个个低着头嗫嚅，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心里都沉甸甸的。

雁骓继续责难着：“拿别人的聚会开玩笑，太没有礼貌了吧？”

328包厢的朋友们跟了过来，纷纷劝和：“雁骓，别生气啊，她们还小，别跟她们一般见识。”

新生中有眼力见的，低声道歉：“学姐，不好意思。我们玩疯了，没想太多，你别生气了。”其他人纷纷低声附和道歉。

姐姐们给了新生们几个安慰的笑容，拥着雁骓正要离开的时候，一直被忽略的高翔宇，忽然像是在心中炸了个爆竹一般，自尊心强烈地疼痛起来。胸口一挺，大声说：“不过是玩个游戏，又不是当真，有什么了不起的？”

雁骓回过头来，严厉地应答：“你一个男孩子家，玩这么轻薄的游戏，不知道自重吗？现在嘴硬一下，就能找回面子了？”

另一个学姐推着雁骓的背，劝着：“算了算了，他们没恶意的。”

雁骓不理，盯着高翔宇继续说：“不如回去多看看书，学学道理，以后别做这种让人看不起的事。”

高翔宇气得头皮都发麻：“你——”

还没说出下面的话，两方人马赶紧把两人互相拽开来。

关上包厢门，新生们酒醒了大半，面面相觑了一阵，谁也没再笑再闹，一场聚会匆匆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