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大学生活之校园有鬼(二)
之后的几天里,陈静雨再也没有去找过雷震宇。日子如静止的湖面,水波不兴,雷震宇渐渐从恐惧中缓过劲儿来。他没有再去跟人说自己看见了鬼,当日在医务室中的经历已经证明这种作法是非常不明智的。
深夜,雷震宇从梦中惊醒,他再一次作了那个梦,场景便在医务室中,陈静雨站在那里,两行清泪溢出眼眶,表情中混杂着哀伤和寂寞,她轻启唇,声音缥缈:“你知道吗,这么长时间以来,你是第一个可以看见我的人。”
他缩在墙角,抖得如筛糠一般,当时的情形本没有看见,但陈静雨那时脸上的表情却神奇的印入他的记忆,她的泪仿佛流进了他的心房,如此滚烫,灼烧着他的内心。
那日在教室里他所说的话都是发自内心的,他并不讨厌鬼,而且把鬼摆在同人平等的位置上。只是人怕鬼是人之常情,即使心中明白这种怕毫无理由,一时半刻也无法将恐惧完全消除。
当日,陈静雨的脸上满是寂寞,她说他是这许多年来唯一一个可以看见她的人,她一定以为从此便要告别寂寞的日子,却不曾想自己见到她就像见到瘟疫一样避之唯恐不及。自己当时恐惧兼带厌恶的表情一定深深伤害了她。这样的想法让雷震宇坐立不安。
第二天,雷震宇抽空去街上置办了香烛、纸钱等物。深夜时,他独自一人拎着这一堆东西出了宿舍楼。
郑州大学的校园相当宽敞,内中环境雅致,不乏小桥流水,自然也有小山。
山不是很高,但站在顶上可以俯瞰整座校园。山上栽花植树,还建了一座凉庭,是约会情侣的绝好去处,因此,虽然学校将其命名为清凉庭,大家私底下却都称其为姻缘庭,连带着山也被称为月老山。
雷震宇披星戴月,登上山顶,进了凉庭。庭中有一石桌,雷震宇将香烛燃起,把一张写着陈静雨名字的纸同供品一齐摆在桌上,想了一下,又跪在地上。
烛火明灭不定,香烟冉冉升起,随风飘散开去。雷震宇坚起耳朵、睁大眼睛,小心的注视着四周的动静。
正前方烛光不及处,有一物正渐渐靠进,没有带出半分声响。雷震宇浑身直冒冷汗,不敢轻易移动。那物渐渐走近,进了烛光照耀范围。
是一个面色红润的老者,须发皆白,身量只有约一米左右,胡须都托在了地上,但身形却相当富态,圆滚滚的,穿一件黄绿相间的唐装,拄一根通体棕色的木杖,木杖上雕刻着一条龙,造型栩栩如生,木杖的长度与老者的身高相若。
雷震宇暗中嘘一口气,总算不是外形狰狞之物,但观其装束再结合当下的时间,雷震宇断定这老者必然也是非人,因此依旧小心的跪着没有妄动,以免被其发现自己可以看见他。
“真是香啊!”只见老者用力一吸,飘出去的烟雾尽数被他吸到鼻中,然后老者便如同饮了酒一般脸色愈发的红润,闭上眼睛一副飘飘然的样子。
过了老半天,那老者才发现写着陈静雨名字的纸条。老者嘀咕道:“原来不是给我的,不过祭这丫头和祭我也差不多,我还是不要客气了!”说着老者又是用力一吸,继续享受香烛中飘出的轻烟。
“不过祭这丫头和祭我也差不多”这句话飘进雷震宇的耳朵,这老者认识陈静雨!他想开口向那老者询问关于陈静雨的消息,但恐惧却纂住了他的心脏,将他积蓄起来的勇气一次次击散。香烛行将燃尽,剩余的部分似乎味道不太好,那老者转身准备离开。
“请等一下,老先生!”不能再等了,雷震宇在最后时刻终于开口。但是老人并未停步,他急忙起身追赶,但老人一步踏进黑暗消失无踪。夜色深沉,有薄云遮天,星月之光不甚明朗,雷震宇漫山的找,最终一无所获。
第二日过得浑浑噩噩,雷震宇置办好香烛,半夜里再次登上月老山,踏进姻缘庭。香烛的轻烟已经远远飘散开去,雷震宇跪在地上静静的等待。
那老者不久便致,装束和昨夜一般无二。老人用力吸气,香烛燃出的轻烟尽数飘进他的鼻孔,老者仿佛喝醉了一般,脸上满是满足的表情,不一会儿,身形已经有些摇晃,所幸一屁股坐在石桌边的石凳上。
香烛行将燃尽,雷震宇满头大汗,却依旧没能张口。有些事情想起来容易,但若真到了节骨眼上,作起来却是相当困难。
雷震宇霍然起身,双目目光灼灼,盯着老者,正要张嘴说话。那老者也察觉到了他的异常,本来微闭的双眼突然睁开,与雷震宇四目相对。老者的目光中没有一丝阴森的气息,但却仿佛饱含着魔力,雷震宇顿时大脑一片空白,脸涨的通红,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只是从随身的小包中取出新的香烛点燃,将旧的替换下去。
老者的眼睛再次闭上,悠闲的吸食轻烟,而雷震宇也再次跪了下去。第二批香烛行将燃尽,上一幕再次重演。
如是再三,当雷震宇第四次去点香烛的时候,那老者突然开口说话了:“小伙子,你有什么事,到现在还不说吗,天可就快要亮了。”
手一抖打火机掉在地上,雷震宇惊呀道:“您知道我可以看见您!”
天际已经微微发白,老人从远处收回目光,盯着他道:“你真当我是傻子啊,自己的演技这么差劲想不发现都难。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呀!”
“您的意思是您以前也遇见过像我一样可以看见您的人?”当真已经开口之后,雷震宇反而放松下来。
“不过是有一双阴阳眼而已,你这样的人虽然少见却也并非绝无仅有,在你之前大概遇见过五六个,看你小子那孬样,都两个晚上了连句话也不敢和我说。”
雷震宇被说的不好意思,尴尬一笑,正要说些什么,远处传来鸡鸣声,老者着急道:“不好了,我得马上走,你有什么事赶快说,哎呀算了,来不及了,你的事我大概知道,明天再来吧!”说完,老者灵巧的下了石登,跑出凉庭,转眼间不见了踪影。老者身形臃肿,但动作的敏捷程度远远超过雷震宇的想像,望着老者消失的方向,雷震宇叹息一声开始收拾东西。
背后一轮红日便在这时跳了出来,光茫万丈,不容直视。
日出时的红日是很美的,雷震宇忍不住回头,表情在瞬间凝固:陈静雨就站在他身后,换了一件淡蓝色的长裙,和散开的发丝一起在风中飞扬,初升的太阳阳光中泛着金色,映衬着她的如花笑颜。
“你不怕我了?”
“怕!”
“你!”陈静雨单手指着他,怒不可遏。
雷震宇坏坏的笑道:“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一定不会再晕倒。”
陈静雨已经知道雷震宇是在和她开玩笑,这已经足以说明雷震宇对待她的态度,想到这里,心中不禁充满喜悦。
至此,雷震宇结交了第一个非人类的朋友,他一切的行为只是出于对陈静雨的同情,以为这样做于人有利,于己无害,却不曾想到这正是一大堆麻烦的开端,并且最终使他家破人亡。
当事情已经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时,雷震宇独自一人,依旧是坐在姻缘庭里,静静的回忆事情的开端与发展。若是当时狠狠心,作一回负心人,这一切是否就不会发生了呢?结果已不可知,人生没有如果,从来只有一次。
雷震宇陪着陈静雨在校园里散步。
“鬼不是都应该害怕阳光的吗,为什么你可以在大白天出现?”
陈静雨轻笑道:“你见过其他的鬼吗?算了,我这是明知故问,瞧你第一次见我时的表现就知道你以前一定没有见过鬼,我说的没有错吧!”
雷震宇单手挠头,害羞的笑,没有说话。
陈静雨继续道:“鬼会怕光这只是传说,根本就是没有的事,我就是最好的例子。”
“但是我前两天晚上遇见一个个子约有这么高的小老头”雷震宇用手比划着那老者的身高道:“他就很怕光,天快亮的时候他溜的可真快,把我吓了一跳。”
陈静雨不以为然道:“那又怎么样,他又不是鬼!”
“啊?”雷震宇好奇道:“那他是什么,总不会是人吧,我怎么都觉得不像。”
“他是妖!”
“妖?他是什么变的?”
“这个吗”,陈静雨狡黠一笑:“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他不是叫你今夜再去找他吗,你若真的想知道就自己动手。”
陈静雨已经现身,雷震宇本来是不想再去见那老者了的,此刻如此一说他又来了兴趣:“我该怎么做?”
“很简单,你缠着他一直到天明,等到天快亮的时候,他必定会着急离去,这时,你就强抱住他,当天光大亮的那一刻,你就能如愿了。”
要想缠住那老者再容易不过,多准备些香烛罢了,这件事想起来并不困难,经过和陈静雨的交往,他现在对非人已经不再如先前一般害怕,料想不会出什么差错。但雷震宇心中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妥当:“他见了光不会魂飞魄散吧!”
“不会不会,只是不能保持人类的外表而已,到时就会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变的了。”陈静雨撺掇道,唯恐天下不乱。
已是深夜,雷震宇一步步走上月老山,每向姻缘庭接近一步,不安的感觉便强上一分,那种觉得好像哪里不妥当的感觉愈加明显。但好奇心害死猫,雷震宇依旧步伐坚定的向山上走,没有丝毫退缩的打算。
香烛燃上不久,老者就出现了。
“老先生,您来了,今天我带了足够多的香烛来,您一定会喜欢的!”
“其实你本不用向我献殷勤的,我还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做呢,那死丫头就把持不住,自己先去找你了,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老先生,您和陈静雨之间是什么关系呢?”
“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她是我认的一个干孙女。”
“唉!”老者叹口气道:“静雨是五年前来到这里的,来之前没有丝毫征兆,就那么突然的出现了,不记得自己从何处来,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只记得自己叫陈静雨。更奇怪的是她竟然不怕光。”
这时雷震宇突然插嘴道:“她跟我说鬼都是不怕光的,难道不是吗?”
老者笑道:“鬼当然是怕光的,其实不只是鬼,任何精怪都是怕光的。有一些道行高深的精怪可在白日现身,甚至不惧夏日正午的日光,但一样会感觉到不舒服。这人界不是精怪的地盘,自然不容得他们坐大,日光正有镇压精怪的效用。”
“那么太阳下山之后呢,精怪是不是就无所畏惧了?”
“啍!”老者昂首望天:“你看天上那是什么?”
雷震宇顺着老者的目光望过去,只见一轮明月高悬半空,月亮圆缺变化,大概每29天一个周期。今夜未赶上满月,但也离满月不远,呈椭圆形。有浮云掠过,印在月球表面,如白璧微瑕。
老者的声音传入耳中:“天地玄妙,怎会有如此的疏忽,你可懂了吗?”
雷震宇点点头道:“我知道月球本身不会发光,而是在反射太阳的光。”
“正是。”老者吸一口香烛,无奈道:“经过月亮反射的日光已经不是十分强烈,但依旧能够起到镇压精怪的作用,许多修行尚浅的精怪也只是勉强可以出来活动而已,这日子可真是不好过啊!”
“那么静雨她是怎么回事,她不但不怕光,而且还似乎特别喜欢白天,只在白天才出来活动,一到晚上就去睡觉。”
“她虽然已经作鬼五年,但却从来没有离开过校园,也从来没有见到过别的鬼,自然不知道这些事情,还以为其他鬼都像她一样。”老者迷惑道:“但为什么不怕光这个我也搞不清楚,不过我有一个猜测,我怀疑她其实并没有死。”
雷震宇奇怪道:“不会吧,她现在明明就是一个鬼魂。”
老者早知雷震宇会有如此反映,没有急着反驳:“的确不容易理解,你先听我讲个故事,说不定会有所启发。”
雷震宇侧耳恭听:古时,有一名书生和一座寺庙里的老住持意气相投,结为忘年之交。有一日书生进庙去找老住持,寺中僧人多识得他,指点说老住持在一处凉庭中饮茶自娱。书生徇着指点来到凉庭,见老僧确是在凉庭当中,石几上摆放着一应杯壶茶具。但老僧却并未在饮茶,而是俯在石桌上小憩,鼾声已起。书生未敢打扰,而是轻手轻脚的走进凉庭,坐在了老僧的对面,等着老僧转醒。
书生刚坐下不久,忽见老僧宽大的僧衣中钻出一条绿油油的小蛇,约手指粗细,两尺来长。凉庭处有一片草丛,那小蛇向草地游去,途经一处水洼,昨日有雨,水洼中蓄满了雨水。那蛇并不避让,潜入水洼当中,不一会儿出了水洼,径直没入草丛。
这时,有一僧人推着一辆水车从那片草丛旁路过,突然间脚步不稳,水车翻倒,车上盛水的木桶也倒了下来,正朝着那片草丛。木桶中的清水漫入草丛,那条小蛇急急的从草丛中窜了出来,很快游进凉庭,还不等书生有什么反映,已经钻入老住持的僧衣当中,再看时已经瞧不见了。
老僧这时悠悠转醒,那书生急忙问道:“大师可养了蛇吗?”
老住持闻言哈哈大笑,书生不明其意,老住持没有直接回答书生的问题,却讲起了自己刚才在梦中的见闻。他说梦见自己闲来在寺中散步,忽见一片树林,林木高大、占地颇广,以前不曾见过,不由好奇心起,想进林中一观。半路上,遇一湖阻路,老僧跳入湖中游到对岸,终于进了树林。
老僧在林中闲游,见环境清幽,本想多呆些日子,但不知何处突然发了大水,竟冲入林中。老僧见状急急忙忙徇着原路返回,心中大叹可惜。
“那书生听完老僧的讲述心中了然,也随着老僧大笑不止。浮生本是戏一场,闲来梦中游四方,不知你此刻心中了然没有?”
雷震宇沉吟片刻道:“您的意思是陈静雨现在正不知躺在哪里睡大觉,一睡就是五年,而她的魂就脱窍而出在校园里游荡?那看在正常人眼里不就是植物人吗?”
老者点头道:“这仅是猜测,我也不能肯定。”
“那么陈静雨知道这些事情吗?”
“不知道。”
“您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老者正色道:“她到底是什么情况现在还不能肯定。她突然出现,除了名字之外遗忘了一切,这自然是有原因的。她既然选择了遗忘,我们就不要轻易的去让她想起,我劝你也什么都别跟她说,否则福祸难料。”
雷震宇点头道“我知道了,明天我就去问问同学然后去网上查一下,看有没有人知道她。”
“她来这里已经五年,却从来没有出过校园,并非是被什么力量禁锢,而是从来就没有产生过出去的念头,这着实有些奇怪,你若去查的话,这个信息可能对你有用。”
陈静雨从来没有产生过走出校园的念头,雷震宇若有所思:所谓日有所想,夜有所思。梦境是属于一个人自己的世界,白日所想,却不可做或做不到的事情,人们往往会在梦中自圆其想。如果陈静雨的情况真如老者所说,那么她一定是一个非常想上大学的人。
天际已经微微泛白,老者起身道:“你叫雷震宇是吧,小伙子,你慢慢想吧,天快亮了,我也要走了。”
“老先生请慢,静雨和我说您不是鬼,见了阳光不会魂飞魄散,您为什么这么着急呢?”雷震宇突然一把抱住了老者:“您就再呆一会儿吧!”
老者奋力挣扎:“臭小子,你做什么,快放开我!这小丫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开玩笑都开到了我的头上!”
听老者口气并非十分生气,雷震宇更加肆无忌惮,只是老者的力气出奇的大,幸亏他抢占了先机,闭了眼死命抱住,任那老者怎么折腾都无法挣脱。
日出马上就要开始,老者见不得脱索性放弃挣扎:“臭小子,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倒是无所谓,就是希望你等一会儿不要后悔!”
红日初升,刹那间光茫万丈。雷震宇不语,只是紧紧抱住,突然怀中一松,他急忙睁眼来看,只见一条黄绿相间的花斑大蟒一下闪进草丛,下一秒已不可见。
雷震宇顿时出一身冷汗,后怕不已,两腿一软顺势便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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