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天明回村
“天明?”
“这是什么?”
“快来看啊!天明带了好大一车东西回来!”
板车的吱呀声碾过公社门口的青石板,
三只没开腔的乌鸦飞旋在板车上空,见人群聚集,拍打着翅膀飞到一边土楼屋檐上落下脚来。
带着血红的眼映照着人群围上板车的一幕。
余天明抹了把汗,
掌心在粗麻布上蹭出湿润的痕迹。
一天一夜,他已经很累了。
“总算回来了。”
面色疲惫的余天明看着围过来的熟悉面孔们,
他们脸上或是笑意盈盈,或是带着戏谑。
但都是朝气蓬勃的。
一股安心感油然而生。
知道这些乡亲习性,余天明放松之余,一股沉重的疲惫感袭来。
此时粗豪的声音响起:
“挤在一块在外面干什么!”
“这是集体早读的时间!”
伴随着噔噔噔的声音,有人从场子里风风火火的冲了出来。
“诶!是天明!?好啊!可让我抓到你了!你们两个上哪去了!”
“这两天民兵队早操都不来!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余天明!”
“到!”
余天明下意识一个摆子,喊了声到。
回头看去,并不高大的中年人从人群让开的道路中走来。
“大兵叔!”
本有些严肃的人群顿时憋出几声轻笑。
来人脸上瞬间多了几条皱纹。
余天明却是顾不上犯错的心虚,像是久旱逢甘霖的旅人一般,
求救般呼喊道:
“大兵叔!快!学成还在山上!”
山上?
余大兵皱眉道:
“在公众场合要叫名字,大家都是同志,都是平等的,下回记得叫我余大军。”
“既然你们是出去做事,那我就不计较了。给集体做贡献,和操练是平等的。”
“但是你说山上是怎么回事。”
余大军目光如电扫过板车。
这在场的人哪个没下过地,公社里头打过包。
一看便知是粮袋。
但不止是粮袋。
板车上夋黑色的痕迹和粮袋上的斑驳。
是血!
最顶层的粮袋随着颠簸裂开小口,几粒染红的玉米簌簌滚落。跟在车后的孩童正要弯腰去捡,突然被老猎人拎着后领拽回:
"莫碰!山牲口的血毒着呢!"
余大军看见这一幕心头却是一惊。
这粘血的粮食袋,有点眼熟。
考虑到最近附近几个村子互通的消息,这应该是土匪团伙的粮。
按计划给他们交的粮,防止他们袭击平民。
余大军心里顿时又是激动又是担忧。
“那小子难不成.!”
“可这是上级安排,他会不会.”
“要报告给上级吗?”
“但是现在就是剿匪准备的关键时期。”
“坏了!”
“那杆五六半!枪说不清楚!”
“娘哎,我以为那小子只是去打个野味!”
余大军看着粮食带上的黑色血迹慢慢攥紧拳头。
那怎么可能是牲口血!
刚从战场回来没多久的他对此再熟悉不过。
那分明是人血!
这事绝不能是他余学成自发行动,必须是他余大军坏了规矩提前行动。
这样余学成才是听令立下战功。
余大军深知这里面的差别,
但这事情必须先对好口径,否则
村民们还是十分好奇的,
人群里议论纷纷。
“打了山牲口怎么不带回来。”
“可惜了。”
“哎呀,有肉带回来,吃朝的时候加进去多好。”
眼神晦涩的老猎人带着孩子朝人群外挤去。
余大军一把抓住高大的余天明粗壮的手臂。
有些心虚的朝四周看了几眼周围借着这事想在这消磨时间的村民。
余大军收回目光凑近余天明的肩膀,低声耳语道:
“你先跟我来。我有办法。”
余天明愣着点了点头。
心里却有些打鼓。
怎么回事,怎么感觉这件事好像和学成说的不一样?
大兵叔这幅摸样,分明是有其他的考虑。
我该怎么办?
看着余天明愣住。
余大军有些生气跺了跺脚,手上力道猛增。
嘴上不忘佯装怒意,低声喝道:
“你这娃子!谁叫你上山的!”
“跟我走!”
急急忙忙刚要抓着余天明强行离开。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是知青”
“周姐姐来了。”
“周姐姐,那早读不读也罢,快来看看,天明带了好多粮食回来。”
人群陡然敞开。
晨间的山风陡然呼啸。
山风穿过板车缝隙,带起一阵细碎的叮铃声。
余天明回过神猛地按住粮堆,但已经晚了。
羊老拐的烟袋锅僵在半空,他的瞳孔里倒映着一条晃动的铜铃腰带。
余大军见余天明发力,陡然松手。
听见稀碎铃声后的第一反应却是紧张的看向人群敞开处。
一个白皙明媚,和村子里格格不入的年轻姑娘缓步走来,她手臂弯夹着一叠发黄报纸。
余大军虽然看不懂字,但他知道那是什么。
“周知青,今天也要读人民日报吗?”
攥紧的拳头前所未有的滑溜。
余大军只感觉这比在冰天雪地的战场还难受。
他犯了规矩领罚就是了。
但是如果公社里先搞起流程来,耽误的可是支援的时间。
偏偏这个时候,整个村子里最难糊弄的人来了。
少女明媚一笑。
“余大军同志你好,今天我将带领大家朗读《人民日报》社论”
余大军紧绷着脸,眼尖看到了女子袖口的一抹蓝色。
鼻头微微一动。
从晨间的腥风和牲畜粪便臭味中辨别出一股区别于报纸的油墨味。
蓝墨水。
她的袖口上沾了蓝墨水。
余大军心头一怔。
这可是早上,
连他这个全村起的最早的民兵队长都刚刚操练完。
这女人每日还要洗漱、整理报刊、和陈兴国打招呼。
怎么可能有空用珍贵的蓝墨水钢笔大早上去写什么东西!
甚至还不少,导致袖口压在没干的墨迹上染上点点蓝色。
战场上的政委都不可能大清早去写什么东西!
余大军深知这种不对劲的情况意味着什么。
这女人果然是带着任务来的!
什么湖南知青下乡。
这分明是…
“喂!你们干什么呢!堵在这里。”
“周白鹭?”
“余大军?”
“你们堵在门口干什么。”
眼神阴翳的大汉带着儒雅,仰着头走过人群。
站在余大军和周白鹭身前,看都没看余天明那边一眼,直接看向周白鹭,眼含怒意。
满是皱纹的脸上一双绿豆大的眼睛充满嫉恨。
“王算盘。”
余大军松了口气。
如果说这地界还有谁能对付一下这女的。
那必须得是王算盘。
只见年岁已经五十的王算盘如同三十岁壮年一般开喉:
“周!知!青!”
“按!“三包一奖”这个今年新出的政策,你和妇女们一起做事!”
能把半大孩子吼哭的声势下,周白鹭只是微微一笑。
“我昨天看见有人算不明白账,拿民国铜钱算呢,也不知是谁。”
“你!”
王算盘像是被踩到鸡脚一般跳起来。
周围的村民纷纷看起热闹。
都凑近来。
一堆小孩也瞅准时机凑上前。
"天明哥打了野猪?"
孩子们围着板车雀跃。
"对,好大一头。"
余天明扯动嘴角,后腰的苗刀却把衣摆顶起一个尖锐的弧度。
这粮食袋裂口是因为他半路不得不吃点东西,戳了一些出来。
他实在是顾不上琐事,光是把车推回来就已经精疲力竭。
勉强提起精神,着手应付起车边上毛手毛脚的虎子狗子和渣娃子。
“虎子管管你弟弟,别把绳子解开了。”
“去去去,渣娃子别给自己掰摔了,一会分工你们还得去捉虫子呢,周姐姐不讲故事,去找王姐听故事去。”
随口打发了几个小跟班。
余天明心里十分焦急。
他在这边这会,还不知道学成那边怎么样了。
那些山匪尸体要是被山里的畜生啃了,还能换粮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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