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凤鸾吟 第一章、剔尽寒灯梦不成
作者:风咕咕字数:6822字

第一卷:凤鸾吟 第一章、剔尽寒灯梦不成

康熙十九年的元旦节来的很早,前夜的大雪将整个紫禁城银装素裹,艳阳楼阁天色碧,龙眼看云,云如玉。乾清宫的重檐庑殿顶上的御兽们,在雪光的照射下,栩栩动人,昭示着至高无上的皇权。元旦新年,东西六宫一片喜气洋洋,各宫的主子们都在讲着风调雨顺、问候请安的吉祥话,管她虚情还是假意,脸色都尽是欢颜。而紫禁城的偏隅浣衣局内,宫女卫岚音却是提心吊胆,她入宫整整一载,过了新年便要分到紫禁城的各个宫殿去当差。岚音天资聪慧,容颜可人,样样都做得优异,出类拔萃的人,总是容易遭人妒忌,多亏掌事姑姑的照料,她才躲过暗里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日子久了,她愈发的沉默寡言,只低头做事,绝美清秀的脸颊上总是带着淡淡的忧伤,心中更是期盼着未来出宫的光景。银光映衬着金黄一片,吹打在朱红的宫墙上,她抓紧了碎步。

“岚音,姑姑让我们集合,名单已经拟定,一会敬事房的张公公便来分人了。”同年进宫的姐妹玉珠唤着,匆匆离去。

“好。”岚音踩在松软的雪地里,忽觉得下腹坠痛,一股热流涌下,她苍白的小脸上显出痛苦的表情,寒风吹过,雪粒打在眼中,更是抬不起头来。她眩晕着失去了知觉,只记得清醒前看到暗黄的海水江崖。

“姑娘。”裕亲王福全一大早进宫为皇祖母请安,得了空来瞧瞧他幼时的乳娘,刚好碰到晕倒的岚音。

昔日福全的乳娘玉兰,今日已是教导宫女的掌事姑姑。每年的元旦节,王爷都会亲自来九间房看望她,让她倍感温暖。她轻揉着微凉的双手,迎出门外,看到王爷面带深情地怀抱着一位小宫女,是岚音?她顿时火气上涌,平日乖巧的岚音,竟生得狐媚心思,诱惑王爷!她真是看走了眼。她微欠着身子,稳稳地行下标准的宫礼:“老奴拜见王爷。”

“兰嬷嬷,去唤宫直吧。”福全看着怀中的少女,白皙的脸颊上长着一双弯弯的眉,像极了江南湖边的翠柳,睫毛密长微翘,让人忍不住想看她的眼睛。难得旗中女子,长得如南方佳人般柔弱,他的心底涌动着怜香之情,手臂也重了几分。

“王爷,还是老奴来吧,莫累坏身子,小小的宫女哪有那么金贵,无非是着了风寒。”兰姑姑恭敬地走了过来。

“我瞧着她,还出了汗,还是唤宫直来吧。”福全疼惜之情愈重。

王爷是兰姑姑一生中最重要的瑰宝,唯一的亲人。如今王爷贵为亲王,深得皇上宠信,王府中也是一团和睦,妻妾亲贤,怎能容岚音如此低贱之人妄想?更何况她的身世,也会王爷惹来麻烦。兰姑姑用余光斜瞄着晕倒的岚音,坚定了心思:此女不能留。她的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笑意:“王爷,这边请。我去派人请宫直。”福全抱着岚音进了暖房。

当值的宫直李太医,从未来过偏远的九间房,路不熟悉,但此番是裕亲王的差事,他一路急奔,很快便来到暖房。

“卑职参见王爷。”李太医不敢怠慢。

“来瞧瞧吧。”福全安坐堂前,品着上好的铁观音。

“是。”李太医撇了眼床上的岚音,脸色微变,他在宫中行医数十年,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子,就连现在皇上最为宠爱永和宫的主子,也不及眼前这位姑娘的容貌。他偷偷看了眼品茶的福全,心中暗道: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掩盖着猜测的心思,他麻利的覆上绢帕,开始细细诊脉。

“回禀王爷,这位姑娘尚无大碍,只是葵水初至,体质偏寒,现在又正值隆冬,才会晕倒,稍作安歇便好了。”他毕恭毕敬地禀告。

裕亲王福全听闻李太医的话,觉得脸颊微热,心中苦笑了几分,他已不是青葱少年,家中妻妾成群,儿女双全,怎会生出羞涩?他凝望看着床上的女子,平稳地放下兰姑姑专门为他准备的富贵牡丹细瓷茶杯:“无事便好,既然李太医来了,还是开个方子吧。”

“是。”李太医收起绢帕。

床上的岚音已经渐渐苏醒,听着太医的话语,羞涩得红了耳根,只能继续装晕。她学过规矩,自然知道海水江崖的尊贵,她在心中埋怨自己,不该招惹是非。

兰姑姑在一旁侍候着,她仔细琢磨着李太医的话:葵水初至,体质偏寒。宫中有个地方最适合这种病,她的眼中闪过得意的目光。

屋内温暖入心,飘荡着沁人的茶香,福全站立,无意地问了一句:“她叫什么?”

床上的岚音睫毛颤颤晃动。

兰姑姑不甘心地应道:“卫岚音。”

“哦。”福全走出暖房,他的嫡妻家眷正在慈宁宫为皇祖母请安,他不能耽误了吉时。

暖房内,李太医将写好的方子交给兰姑姑,他知道,蒙在尘土中的明珠总有璀璨之日,就好像床上这位姑娘,早晚会飞上枝头。偌大的紫禁城,便是她今生最好的归宿,只是这裕亲王?情字是双刃剑,缘分只能看天意。

兰姑姑接过药方,客套地寒暄道:“有劳李太医。”她望着李太医离去的背影,步入外室:“玉珠,将这批分给张公公的宫女名册拿来。”

一位手脚麻利的宫女将名册呈给她,她看着密封完好的宫女名册,眼底闪过丝丝薄凉,名册随着凉意破碎而出,她寥寥填了几笔,张开双手,轻轻扇动着未干的墨迹。

一旁的宫女玉珠不解地看着她异常的举动,姑姑为何更改名册里的差值,岚音不是姑姑平日里最为照拂的人吗?她忍不住地问:“姑姑为何?”

兰姑姑想起岚音入宫时的情景,下垂的眼角裂开层层细纹,她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便是她的命。”

几日后,厚厚的雪地上,留下串串深浅不一的脚印,敬事房的张公公头戴黑绒宽檐的红樱冬冠,身穿着马蹄袖长袍,外套石青色的补服,胸前挂着一串青玉朝珠,脚上穿着一双沾着雪花的青棉白底儿靴,下半身鼓鼓的。他瘪着嘴,没有胡须的脸冻得发白,他扯着公鸭嗓:

“玉珠,永和宫。”

“春喜,御膳房。”

“念心,咸福宫。”

“岚音,浣衣局。”

身子本就虚弱的岚音,听到浣衣局三字时,震撼万分,她自知身份卑微,入不了紫禁城最尊贵的地方,也不会在东西六宫当差。但在宫中这一年的学习中,她的女红是出挑的,尚衣居和尚饰局都是她最好的归属。为什么单单给太监、宫女洗衣的浣衣局?宫中的人都知道,浣衣局是紫禁城最低等的地方,兰姑姑为何会将她分到那里?是因为……她想起了那片暗黄的海水江崖。

“都听好了,便收拾好东西,去各自的地方。记住了,要尽心尽力守候主子,哪怕是拼了自己的性命。”张公公拉着长音。

“是,谨记公公教诲。”众人齐声。

玉珠心虚地偷瞄着岚音,她实在不明白为何兰姑姑将她与岚音调换了地方。目前最得宠的便是德嫔,德嫔为侍女出身,所以德嫔居住的永和宫是紫禁城中每位宫女的梦想之所。永和宫和浣衣局有着天地之别。“这就是她的命。”她的耳旁想起兰姑姑的话语。这也是我命,玉珠告诉自己。

岚音一直默默不语,既然如此,只能承受。自从那日晕倒之后,她感觉到兰姑姑看她的眼神总是含着怒气。她几番解释的话语都含在嘴边,咽进了肚子里。那人是裕亲王,尊贵的亲王,皇上的亲兄,是与她永远没有交集的人,她何必用卑微的心去做毫无边际的春梦!她揉着红红的鼻尖,仰望着湛蓝的天,可惜,只有一方天,看不到天边,她的归宿是浣衣局。她只能熬,熬到出宫的那一日。

浣衣局在紫禁城最偏远的角落,只有零散的几间房子,院子里杂乱的晾晒着粗劣的衣衫,每日来送取往来的宫人很多,无章无序。前来报到的岚音还没到正门,便听到梆梆的敲打水声。她低着头,行着标准的宫礼,身段婀娜多姿:“岚音参见公公。”

正值壮年的魏公公,色迷迷的盯着岚音粉嫩的脸蛋:“先去一旁候着吧。”他故意端着声调。

岚音胆怯地后退,她白净的芊芊十指将洗濯污秽。多年以后,她才知道,紫禁城内最污秽的不是衣物,而是人心。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在浣衣局洗一生的衣服。她被不怀好意的魏公公推搡着进了偏房:“公公为你讲讲这里的规矩。”

岚音胆怯:“岚音定会听话。”

“公公最心疼你了。”魏公公强硬地拉过岚音的双手,心急地放到嘴前亲吻。

“公公。”岚音挣扎地退到门口。

“别不识抬举,得到公公的青睐,是你的福气。”魏公公将杜鹃啼晓的茶碗挥落在地。

岚音害怕地蜷在门前:“公公息怒,我不懂事,我——。”

魏公公盯着岚音的胸脯,转动着猥琐的眼珠,来日方长,只要入了自己的地盘,还怕你飞了不成?他板起脸:“公公只是试探你的诚心,看来你对公公也不过如此,先去洗衣服吧。”

“是。”岚音连忙跑了出去。

屋内的魏公公,抚摸着扫过岚音双手的嘴唇,享受的呻吟了几声,丑陋不堪。

岚音被安排在角落里洗衣,冬月的紫禁城寒意连绵,刺骨的冷水侵着冰硬的衣裳,片刻便冻上了冰碴,半个时辰下来,她的手冻着不听使唤。

“你洗这个。”一个高挑的宫女,指着一大堆厚厚的棉布。

“是。”岚音隐隐闻到一股酸臭的味道,背后一阵嘲笑。

“宝英姐,你真是太英明了。”

“是啊,宝英姐可是公公面前的红人呢。”

个子高挑的宫女名唤宝英,她拍打着窄口的包边莲袖:“小蹄子凭着几分姿色,便想勾引公公,也不瞧着自己几斤几两。”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句句入了岚音的耳朵。

岚音隐忍着嘲弄和不公,她在心中重复着额娘的话:“再苦再累的时候,再撑一撑,总能过去。”世间的事总是如此,人人明白的道理,用在自己身上总是不灵验。就像额娘,她深知所有的道理,却没有撑下去的勇气,当撒手人寰时,才发现真情真意,不过是过眼烟云,额娘还没有过百日丧期,阿玛便娶了新姨娘过门,她和弟弟苦难的日子便开始了,就连她入宫为婢也是姨娘为了多赚几两银子罢了。如今的委屈,比起在家中的苦难,又算得了什么?她深吸吐着寒气,捂着胸口,仿佛山林间不倒的翠竹。

忽然,从院外跑来一个小太监,他低着头,贴在宝英耳边说了数语,扭头去了。宝英得意的大笑,随风而动的玉花耳坠子摇摇晃动,闪过刺眼的光泽。她斜眼看着柔弱的岚音,真是天助我也,既然你得罪人,便怪不得我了,她大喊:“卫岚音。”

岚音放下手中的皂角,跑了过来:“宝英姐。”

宝英虚假十足地假笑:“岚音,你洗的那些棉布是公公们的贴身物件,务必要早点清洗出来,更得要十分的干净,必须赤脚踩踏多遍才行。”

“这?”岚音正来着葵水,刺骨的冷水已经令她浑身抽搐,下腹隐隐作痛,又正值寒冬,赤脚洗衣分明是刁难她。

“呦,咱们这里可是浣衣局,不是永和宫,难道你还妄想当主子不成?”宝英见她犹豫,立刻转了脸色。

岚音胆怯的低着头,强忍着涌出的泪水:“是,岚音定会洗干净公公们的衣物。”

“那就好。”宝英阴阳怪气地拨弄着长长的指甲,一群好事的宫女围了上来。

众目睽睽下,岚音轻轻褪去短靴,衣袜,露出白皙的双脚。迎着寒风,踩在刺骨的冰水中,她感到下身流淌着热涌,小腹剧痛,但此刻,身上的疼痛远不及内心的耻辱。她咬着牙,用力踩着。所谓的太监们的贴身之物,多是有缺陷的年老太监,染了淋尿的毛病,这些便是用来垫私处的棉布。难道是她命运多舛,才会承受这么多的痛苦?岚音紧咬牙关,踩踏着冰冷的水。

心花怒放的宝英依然在拨弄着发白的指甲,她趾高气扬地喊道:“岚音,今日必须洗完所有的衣物才能用餐。”

岚音的双脚红肿麻木,几乎冻僵。她的小脸上挂着泪珠,尤为可怜,她卑微地应了声:“是。”再撑一撑,她还要供给弟弟读书。想到志向远大的弟弟,她觉得冷水不再刺骨寒冷,小腹的疼痛也缓和了很多。她用力踩着硬邦邦的棉布,头上的珠铛微微垂肩,缓缓颤动。

冬日里天黑的早,傍晚时分,都已经黑透了,面对着还有高高一摞的脏衣衫,映着昏暗的宫灯,岚音仰天望着月亮。柔和的月亮宛如额娘的眼睛,慈祥的看着她。

安谧的紫禁城,飞过一群群神鸟乌雀,聚集在坤宁宫的索罗杆下觅食,那里是紫禁城里所有女人最向往的宫殿,看不见的私欲都隐藏在森森的夜色中。听着乌鹊的几声孤叫,感受着指尖流动的寒风,足下的刺骨。岚音闭上双眼,祈祷上苍,不求富贵,只求平安。白日的委屈和凄苦的伤悲袭来,她不知不觉地吟着额娘教授的诗词:“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我见幽人独往来,飘渺孤鸿影。姑娘,心如存希望,便会处世淡然,莫着凉了。”随着卓然清华的声音,一件温暖的黑绒披风落入岚音的柳肩。

岚音惊讶地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小太监服饰的男子,身姿挺拔地站在她面前,不但巧妙的接着她吟下的诗词,更是真心鼓励着她。透过月光,小太监的双眸晶亮无边,虽身着太监服,却毫无太监公公们的卑微之气。岚音胆怯地问道:“你是?”

“披上吧。”小太监将披风围在她身上,并没有多言。

岚音摸着温暖的黑绒,一直暖在心田。受尽委屈时,一丁点的帮助都会永记心田。她不想连累无辜之人,更何况是帮助她的恩人,她四处张望:“多谢公公,奴婢是受罚之人,莫连累了你,你快走吧。”

小太监愣了片刻,刚毅的脸上没有半丝惧怕之意:“无碍,这里无人,夜也深了,你还是别洗了,寒气正浓,姑娘家还是要小心身子的。”

岚音心中划过无奈,她没有多言,只能给小太监一记苦笑,她怎能不洗,为了能在浣衣局生存下去,她必须撑到底。想到了入宫一年里受到众多不公的事情,今日更是被无辜分到最低贱的浣衣局当差,白日里受到魏公公的刻意刁难,宝英的侮辱欺凌,她已感受不到足下的冰冷。所有的委屈齐齐涌上心头,她的双眸中沾满泪花,哽咽低泣。

善解人意的小太监轻拍着她的后背:“哭吧,把委屈都哭出来。”

岚音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泪水,她好想死去的额娘,家中的弟弟,她似乎熬不下去了,借着小太监温暖的肩膀,她低声痛哭。

周围依旧静寂无声,清凉的月色下,小太监无半星旖旎,他似乎也感受到了岚音的悲伤和无奈,大度地让出温暖的臂膀,静静地守候。伊人垂泪,路人陪伴。偌大的紫禁城只剩下孤独站立的两个人。他们模糊的影子重叠、缠绕,再重叠,再缠绕,像凄美的蔓藤花一样,直至枯死,依然纠缠不休。

“是谁这般对你?”小太监的怒气,打破了寂静夜色,“如此苛刻之人,真是恶人。”

岚音的哽咽声愈来愈小,她失措的离身,望着面前之人,心中充满疑惑,这是在哪个宫当差的小太监,这么晚还出来办事,又如此强硬的为她鸣报不平?她抹过脸上的泪,在深宫中,这一语,已是万分感激,哪里还能麻烦人家。只是小太监因离她太近,浣衣的皂水已经弄湿他衣衫的下摆,肩膀上也是一片氤氲。岚音从怀中拿出绢帕为其擦拭:“有劳公公,对不起。”她发觉门口好像有黑影闪过,急忙解下披肩,压低着声音:“公公快走,莫耽误了主子的正经事,我好多了,今夜谢谢你。”

小太监迟疑着站立在岚音面前,略带思索,并没有接过披风,却不客气滴拿走了她手中素雅的绢帕,转身离去,只留下淡淡的熏香在岚音的身边飘荡。

侯在外门的侍卫赵昌,看着走出来的玄烨,弯着腰,摸着额头的薄汗:“万岁爷,利牧师已在东堂候着了,这宫女,奴才必当为主子留意。”

玄烨透过夜色,望着仍在奋力踩着衣衫的岚音,与赵昌一同消失在茫茫深夜之中。

洗衣的岚音,在深宫中有了第二个感激的人。她却不知,今生的命运即将改变,她注定与他纠缠,注定逃不开幽幽的紫禁城。

乾清宫内袅袅生烟,大清的皇帝——玄烨安坐在鹿角椅上,目不转睛的盯着案台上的画卷。画卷中,映着清亮的月光,一女子身着黑领绿袍,赤足踩踏着衣物,头上翠花乱颤,美眸中略闪泪光,面容宁静得宛如出水芙蓉的仙子,惹人怜爱。

这几日只要闲暇,脑中总会出现那夜的画面,佳人入心,寥寥数笔便勾勒出美人儿的神韵。

大太监梁九功在一旁侍候着染料:“皇上画的可是九天上的仙女?”

“噢?”玄烨眯着眼,想起佳人脸上的泪,凄美的哭声萦绕耳旁,哭乱了他的铮铮铁骨。此时,他才体会到古人一见钟情勿相忘的旖旎情思,饱经人事的他,想到那双裸露的玉足竟然生了几分羞赧之色。他幼年登基,二十年间苦心经营,终于博来盛世,后宫的佳丽三千,都为了稳定龙椅而已,皇祖母告诫他,情字亡国,为了的祖宗基业,大清的江山,千万不要爱上任何人。他也时刻提醒自己,要雨露均沾,不能独宠后宫。年复一年,饱经人世的他厌倦了八旗小姐的蛮横,他时刻渴望着一份无关江山社稷的一份真情。就是在此时,乖巧的宫女乌雅氏进入他的视线,谈不上有多喜欢,但他贪恋乌雅氏那份娇弱,那份善解人意,最后,他求了太后在皇祖母面前讲尽软话,才将她纳入后宫。乌雅氏也极为争气,一年过后,竟为他诞下四阿哥,皇祖母深深了解他登基多年的艰辛,便顺手推舟,顺了他的心,加封乌雅氏为德嫔。但是,他仍然不知爱人的滋味和心动的感觉。直到那夜,在浣衣局见到那位赤足的女子?她的身影刻入了脑海,挥之不去,她到底是谁?他抬起头,刚好看到造办处的赵昌弓着腰,跪在地上:“奴才给皇上请安。”

玄烨挥动手臂:“起来吧,这么多年,你还是这副样子。”

赵昌为玄烨的哈哈珠子,也就是从小随侍的男童,他跟随玄烨多年,深知玄烨的心思,虽是小官,却是玄烨的近臣。他恭敬地伸长了脖子:“皇上,奴才已经查清楚了,那名宫女名唤卫岚音,先祖叛乱获罪,好在皇恩浩荡,并未斩草除根,保留卫家在包衣三旗之内,所以卫氏满门世代为辛者库。这个卫岚音入宫一年,据同批的宫女说,她样样都是出挑的,不知得罪了什么人,被分到了浣衣局。”

“她叫卫岚音?”玄烨沉思片刻,终是开口,“今夜将她带到景仁宫,不。”他站了起来。

赵昌抬起头迎上玄烨的眼:“皇上,不如先将她调入尚衣局,近日,景仁宫刚好要重新装饰,不如……”

玄烨微微阖首,拿起素雅的绢帕,绢帕上细密的针脚仿若融入了他掌心的纹络,绣成一幅锦绣万里的秋海棠图,他将秋海棠紧紧握在掌心:卫岚音,你到底是怎样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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