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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麦子字数:3039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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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放不到八点便走了,刘苏苏是和他一起走的,其余的人则一直玩到十点才感到些累,也都相继回家。

陈磊觉得心情还不错,暂时并不想睡,信步在街上走着,夜很静,偶尔的风或什么声响做着些点缀,衬着陈磊的心情。走着走着,猛然间意识到到了幢房子前,房子是二层半的别墅式洋楼,彩色的釉砖和窗玻璃反着夜灯的光,闪闪烁烁地。这是陈磊的家,不,应该说是陈磊父母的家。

有多长时间没来过了?陈磊算算,少说也得以月来计了,转身欲走,又站住了。屋里没有灯,父母要么睡了要么就还都没回来,迟疑了一会,走到门前,门锁着,表示父母不在,他摸了摸腰间的钥匙,开门拉灯,顺着楼梯往上向右拐,第一个门便是他的房间。

一切还都是老样子,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床,电视机,书柜衣橱,还有一只很精致的闹钟,外形是小房子的,每到整点就会有一只可爱的小鸟从窗户中飞出来叽叽地抱着点数,是小时候爸爸送的生日礼物,他一直都很喜欢,直至……有多长时间没摆弄过它了?不知道。真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

把自己扔到床上,双手垫着头望那只钟,还没有消逝的好心情引着他的思绪回想童年,不会就露出了很会心的笑。这笑没能维持多久,一阵脚步声就打碎了他的思绪,然后有些重的脚步声忽然变得轻了些,一前一后地走上楼。

陈磊知道是父母回来了,刚坐起就看见了一张恍惚着要陌生的脸,是陈磊的母亲。陈磊看着面前这个明显比记忆里要憔悴许多的女人,喊了声:“妈!”陈母很高兴地应了一声:“哎,磊儿,你回来了,好,回来就好,还没睡呢,累了吧,你累了就早点睡吧。”

顺手轻轻带上门,又低低地对站在门口的陈父说:“今天磊儿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我们可千万别吵架,要不又把他气走了。”

陈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陈母看着他进屋关门,也回到自己的房间,可是刚脱了外套想起晚间的事,不免心里还是堵得慌,又穿好了走到陈父的门前开门进去,见他若无其事似地已经在床上躺下,手里还拿了份报纸在翻着,气就不打一处来,开始絮叨数落着他的不是。陈父听得烦躁,吼道:“闭上你的臭嘴,还没完没了了,你烦不烦。”

陈母也不示弱,提高了嗓门:“哟,你吼什么,难道不是你的错还是我的错了。”

“你……真不可理喻。”

“什么我不可理喻,你这是没话说了是吧,没话说就证明是你的错。”

两人还兀自吵个不休,直到听见陈磊的说话声,才知道儿子不知何时已站到了门前,只听得他说:“你们慢慢吵,等吵得累了就都好好睡个觉。”

说完转身便走。陈母喊了声:“磊儿!”又停住了,抓起手边的一件物什就朝陈父砸去,骂道:“你这个千刀杀的,我叫你别吵别吵,你吼什么吼,这下好了,磊儿又走了。呜呜……”哭了一会又砸,陈父也还手,两人随即撕打在一起,便闻得一阵一阵碎裂的声响,而后见陈父走出房,脸上好几道抓痕,狠狠地对披散着头发的陈母说:“你这个臭婆娘,明天,明天我就和你离婚!”

“离就离,谁怕谁啊!”然后开始哭。夜很静,静得这哭声突兀地惹耳,有几家拉亮的灯又灭了,哭声还在响着。

陈磊喝着瓶中的酒,突然对着什么狠狠地一砸,一声响,瓶碎了,酒沫四溅,脚步有些踉跄,漫目地走着,陈磊想发泄,想找个人干架,可一个人也没有遇到。酒和着睡意也没能征服狂躁的心,躺在租的那间小屋的床上好几个翻滚,兀自眼睛睁得大大的。

小屋是他用父亲的钱租的,就像他的学费他的日常开销一样,用的都是父亲的钱,这也是他如今和父亲唯一还有的联系了。小屋就租在学校的附近,不大,但足够他一个人睡觉了,也没什么别的用处,不过是使他不用流落街头,且自由,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陈磊起身关上门,将双手插在兜里,随脚将一块石头踢得老远,像个幽灵似地在夜深宁静的街上荡着,累了,就在某个台阶上坐下,倚着墙,双眼怔怔地盯着空气中的某个点,一片茫然。所有的店都关门了,所有的灯都已拉灭,却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人在星光下像个幽灵似地顺着街道来回荡着。

有一阵大笑在某个角落响起。

江放和杨勇坐在草地上看一群男生踢球。每一个人踢得都很起劲,守门员也全神贯注地拉开架势,场外更是有很多人在大呼小叫地助威,球就在脚与脚之间滚动。江放忽然觉得那足球好可怜,完全是受控于人的,且无论谁胜谁负了,它都无权喜悦或者伤悲;也像是看透了这世事一般,无论谁胜谁负都无所谓喜还是悲,冷冷地永远是一张脸。

“我多想做一只小鸟,快乐且自由自在地飞翔,当然最好是一只鹰,还可以搏风斗雨,只是太霸气了些,还是马好,在辽阔无边的大草原上任意地驰骋,多爽!我希望自己是一匹无拘无束的野马,你呢,杨勇,还是考军校?”除了在日记本里,便只有在杨勇的面前,江放才可以敞开一些怀,说出自己内心的某一些想法。

“嗯。你最大的梦想是自在地去流浪,我呢就是做个军人,最好是野战军之类的,要是考不上我还可以去参军,总之我是要做个军人的。”杨勇在江放的面前也能够坦露自己,有那种诉说的欲望。

“如果我出生在乱世,那肯定也是会参军的,以前也想过,现在就没有那么大的心劲了,也说不定,谁知道呢。”

“军队里的纪律那么严,你当然不会想去了。其实我也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呆得住,只能到时候再说,但总不至于怕噎着就不吃饭吧。你以后考不考大学?”

“不知道,谁晓得呢?”江放仰身躺着看天,一团一团的云变幻着各种形状,在金乌坠下之处,晚霞展示着她那迷人的身姿。江放又坐起来,指着那晚霞说道:“看,夕阳多漂亮!”

杨勇也说:“是啊,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在临近消失之前才变得如此美丽,还不知道有几个人在看,江放,你说这算不算一种悲哀?”

“也说不上什么悲哀不悲哀的,只要表现出了自己的美丽,就像昙花,没人看见也罢,自己总还是美丽一回了,只是有点寂寞罢了。但总会有人看见的,若真是无人见到,只能说是他们的悲哀,这么美丽的景色他们都没有看见过,白长了一双眼。”

杨勇看江放的脸刹时变得忧郁了许多,说道:“你这是有点要给自己叫屈啊。”

江放不自然地笑了笑:“哪喽,我这离夕阳可早着呢,又不是明天就死了,十六七岁的,那可正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呢。”

上课的铃声响起,杨勇回到教室坐到自己的位子上。老师依然是抱着一摞的试卷进来的,一切都进入复习备考阶段,用老师的话说这叫充电,可学生们都觉得这要是充多了存不下会不会爆掉了。可不管怎样,还是得费精费神地做着,只要还想着大学还想着未来吃好穿好,只要后边还有一根鞭在不断地赶着,他们就得做,做好做坏是另外一回事了。

本来这个个的心已经紧张得跟拉满的弓似的,可老师觉得气氛还不够,必须让学生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高考的临近,让他们放下嬉玩的心全力备战,便在黑板的一侧沿用香港回归的方式,挂了一块高考倒计时牌。

牌子方方正正的,黑底上写着白色的数字,挂在那无声无息的,却在每一个人的心底一日一次地敲出老师所要的钟响,敲得人心沉沉的,重得你若不使劲地托着,不定就啪一声掉地上了。但有人喜欢。

这喜欢不止一人,不止杨勇,不少人想在那大显身手。这高考本就是龙门,吸引着许多的人跃跃欲试,哪怕到头来跌个粉身碎骨,当然,自信的他们是不会相信这个的。杨勇的喜欢很平静,和往常看不出什么,依旧地做着作业或者不做作业,反正对他来说,考不上也罢考上也罢,结果都是去当兵,喜欢是终于可以开始了。

杨勇的心说来是比江放更孤寂的,这孤寂不为别的就只为孤寂,孤寂得一张脸只剩冷漠,带着傲气,全班或者全校的同学对杨勇来说都只是同学而已,除了学习之外,基本上都是独来独往的。他根本没什么闲聊的兴致,即便是莫莉,他们大多坐在一起的时候也都是不说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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