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暗夜之袭

1939年12月18日，广西南宁冒县县城外，凌晨2：35，在仍然处于一片黑暗之中的昆仑山那寒冷刺骨的空气中，肆意的扩散着一股接着一股的，万分刺鼻的味道，那是只有在经历过血战之后，满目疮痍，遍地都是被烧焦的尸体、烂肉的战场才会有的，硝烟与血腥紧密的掺杂在一起的味道。

这些味道，让这本就月黑风高而又阴森恐怖的夜晚，变得越发的瘆人。

而在这让人毛骨悚然的黑暗之中，一支支隐藏在茂密的墨绿色草丛中的黑洞洞的枪管，缓缓的伸了出来，并且不约而同的指向了冒县西面城墙上，那面伴随着晚风，张牙舞爪的“膏药旗”。

在这些各式各样的步枪枪管之中，一支M1汤普森冲锋枪的枪口，在月光和露水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的闪亮而又格外的耀眼。尽管已经保持了很长时间的蹲姿隐蔽姿势，双腿早已麻木。但握着这支M1汤普森冲锋枪，挂着国军上校军衔的黑脸军官——李鸿堉，却依然犹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的仔细观察着城墙上负责守备任务的日军动态。

四周一片漆黑，一片寂静之中，除了几声蝉鸣和寒风吹动树叶的声音之外，几乎都听不见任何其它的响声。而此时，正常的人们，一般都已经进入了各自的梦香，当然，这得除去精明的猎人和已经被猎人所盯上的猎物。

此时此刻，跟随李鸿堉已经长时间纹丝不动的潜伏在冒县城外的国民革命军第5军直属警备一团，则就是那精明的猎人，而冒县城墙上那早已疲惫不堪，或坐或站，恍恍惚惚的在和自己的睡意抗争的日军第13混成旅阿只联队的兵士，便是那不知自己已死期将至的猎物。

“团长！时间到了没？”一名领口上戴着那镶着金光闪闪的金边，外加一道杠和一个三角少尉领章的大块头，急切的向一旁的李鸿堉问道。

李鸿堉听到后，熟练的收回端着M1汤普森冲锋枪的左手，看了看戴在左手手腕上银色的手表，而后向那名黑脸大汉回答道：“吴大鹏，就你急是吧？我们都不急，你说这都问第几遍了？这还早着呢，才两点四十，上峰命令的总攻时间是三点半，耐心点儿！继续等着吧！”

“这还得等到什么时候啊？这反正早都已经把这城里的小鬼子给围起来了，而且1团都已经打过一次了，咱们早打晚打都是打，上峰还非得让咱们等着，这都等着两个多钟头了，到底让不让打啊？像个老娘们儿似的，磨磨叽叽的！”早已等得坐立不安的吴大鹏肆意的发泄着自己心中的不满。

李鸿堉瞪了吴大鹏一眼，说道：“滚犊子吧你！今天这么重要的仗让你小子来打都不错了，一团拼了大半个团的人，连城墙的边儿都没挨上，你还一直在这儿磨叽，你再磨叽！信不信老子直接就把你分配到炊事班去当伙夫？”

吴大鹏身旁显得有点瘦小，却不失凶悍的中尉见吴大鹏又开始犯浑了，赶紧用他那浓郁的云南方言骂道：“吴大能耐，你就少说两句吧，你是非得急着上去送死啊？还是急着退居二线，去炊事班劈柴烧火啊？”

原本趴在地上本就憋了一肚子火的吴大鹏一听这，差点没跳起来，他强压着胸中的怒火，尽量压低声音，咬牙切齿的向那名中尉骂道：“孙超！你个孙猴子！是老子太久没揍你了是吧？团长训我我服，你个小矮个子也训老子，老子……”

“你俩没完了是不是？谁再胡闹，蛊惑军心，视与日寇同谋，不等开始行动，老子现在就毙了他！”本来压低枪口，取过望远镜继续默默观察的李鸿堉听这俩家伙还在那儿鬼扯，放下手里的望远镜，头也不回的冷冷说道。

听李鸿堉放了狠话，吴大鹏和孙超这才乖乖的闭了嘴。这要是放在平时，有仗不让打，能收拾小鬼子，非不让动手，一向性格鲁莽，只想痛痛快快的杀鬼子的吴大鹏这心里啊，就跟猫抓了一样，难受！不找着李鸿堉一遍又一遍的磨叽，出口成脏，或者和孙超拳头对飞腿的干一架，依着吴大鹏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安静下来的。

但是今天，吴大鹏没有这样，因为这一仗确实不一样，就像李鸿堉说的那样，今天，警备一团，要打的这一仗，确实是一场重要的仗，更会是一场恶战。

因为，老兵油子到新兵蛋子们都清楚，不久之后，在位于广西南宁东北50公里的昆仑山上，他们将会和日军先来一场殊死血战，而冒县，则是国军大部队前往昆仑山期间重要的交通枢纽，不拿下冒县，庞大的国军集团便难以迅速成建制的向昆仑山集中，国军的物资装备也就更不可能按时运抵昆仑山战场。

数个月前，日军占领了这个毫不起眼的县城，在这个曾经繁华的县城中烧、杀、抢、夺，疯狂的进行着所谓的“三光政策”。终于，三天前，终于坐不住了的国军，开始以这个小县城为中心，发起了一场小规模的会战。

负责此次战役正面进攻的，是国军第五军新编第22师以及李鸿堉的警备一团。在这之前，国军大约一个加强团的兵力已经在这里与日军拼命的厮杀了三天，战况十分激烈，国军伤亡很大。

虽然冒县看起来并不起眼，但它却是这场小型会战的核心，日军占领了冒县，即可继续进攻Z国西南地区腹地，又可阻止国军继续向昆仑山进攻，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儿。

而之前提到的昆仑山，则是座海拔仅有300多米的大土堆，它是大明山的余脉，周围群山环拱，层峦叠嶂，苍峰似海，绵亘相偎，中通隘道，北高南低，而昆仑关则正覆压在迂回曲折的昆仑山山道之中腰，好比食道的咽喉，是扼守着南北往来之要塞。

自从民国十五年，新开辟的南柳公路经山下绕关而出，顺坡直下，昆仑关便是桂越国际交通线上控制着宾邕公路的重要关隘，素有“雄关独峙镇南天”之誉，更是历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战略军事要地，早在宋朝，狄青征南时，这里便成了著名战场。

如今，蒋委员长几乎是在昆仑山压上了他的全部家当，打算想要在这里反攻之前“所向披靡”的日军第5师团，甚至还制定了精密的，被称为“关门打虎”的包围全歼战术，以国军第五军200师正面主攻日军第5师团驻守的昆仑关；并且以国军新编第22师为右翼迂回部队，由小路绕过昆仑关，打击南宁方面赶来支援昆仑关的日军援兵；另外还派遣了两个补充团侧击昆仑关之外，堵住其退路并阻击援军，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全歼日军第五师团，夺回昆仑关，而后收复南宁”。

因此，此时警卫一团要打的冒县，正是拉开昆仑关战役序幕前最为关键的第一仗，只有拿下了冒县，才能继续鼓吹“关门打虎”，如若不然，昆仑关战役，只能是一场空谈。

因此，看着冒县城外1团留下来的具具尸体，再想想第5军为了拿下冒县拉来了四个团的兵力外加警卫一团围攻冒县，军长宋鲲鹏亲自指挥战斗却久久攻不下来，吴大鹏这样的老兵油子们全都坚信，接下来的战斗，指定是一场拿排骨肉往刀尖上碰的殊死较量，看的就是日军的刀利，还是国军的骨头硬。

所以，他们尽量的压抑着自己内心对于立马像砍大白菜一样砍杀小东洋的渴望，静静等待着李鸿堉的命令……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失着，李鸿堉用余光又看了看自己放在一旁的手表，现在距离之前指定的进攻时间，已经只有十来分钟了，快了，他一边在心里默念着，一边拿起手中的望远镜，望向了前方警卫一团负责主攻的西面城墙。

但让作战经验相当丰富的李鸿堉感到意外的是，西面城墙上，刚才还疲惫不堪的日军士兵，此时居然全都在阵地中整齐的端着已经上好了刺刀的三八大盖，两眼放光的注视着城墙下下，密密麻麻的，之前包围他们的国军士兵的尸体，似乎生怕这些尸体里还藏着活着的国军士兵。

同时，就在这些已经做好战斗准备的日军士兵的身后不远处，一名日军少佐，正挥舞着军刀咦里哇啦的向他四周的日军士兵们吼着什么，那些日军士兵听到这名少佐的吼声后，纷纷迅速的拿着各自的武器，嗷嗷叫着快步进入了城墙防御阵地之中。

见李鸿堉迟迟不放下手中的望远镜，似乎是观察到了什么新情况，一旁的吴大鹏拉动了手中捷克式ZB26轻机枪的枪栓，连忙激动的问道：“团长！怎么了？这帮瘪犊子玩意儿是几个意思？大半夜的不睡觉，又是吼又是跳的？”

从望远镜狭小的视野中看着西面城墙上全副武装的日军士兵，包括那名一直在不停地说着什么的日军少佐，一个接着一个的进入阵地，李鸿堉头也不回的向吴大鹏说道：“小鬼子可能是发现咱们了，猴子，快去把眼镜给我叫来！”

“是！”一旁的孙超干脆的回答道，同时立马便起身，猫着腰窜去去找“眼镜”。

李鸿堉口中的“眼镜”，是一名叫李树正的上等兵医务员，之所以叫他“眼镜”，不止是因为他是警卫一团唯一一名戴着眼镜的士兵，也是因为他是警卫一团唯一一名去流过东洋的知识分子。

不一会儿，孙超便带着李树正回来了。

李鸿堉见他俩到了，便从藏身的灌木丛退了下来，指着西面城墙上上还在连吼带跳的向日军士兵们喊话的日军少佐，向李树正问道：“能听见他说话吗？”

“能！他这声音十里外都能听见。”李树正看了一眼山头阵地里嘶吼着的日军少佐，答道。

“听听他在说什么！”李鸿堉干脆的说道。

“是！”说着，李树正便侧着耳朵开始捕捉寂静的夜色之下，那名日军少佐发出的吼叫声，“天皇陛下的勇士们，虽然，山下全是中国军队，但是，帝国的武士，是永远无所畏惧，且不可战胜的，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们要反击，让愚蠢的中国人们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勇士们，为天皇陛下，效忠的时刻到了。”

听到这儿，李鸿堉挥了挥手，示意李树正可以不用翻译了，而后说道：“咱们的行动已经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