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团建后，熊软软买来便利贴，实习过程中遇到的注意事项，她会一一用笔写到便利贴上，再贴到醒目的位置提醒队友。自那以后，黄佳琦也鲜少作妖，不说百分百融入团队，至少是和大家奔着同一目标而努力，只是偶尔有点嘴欠和烦人。
比如有一次，江果收到快递，她买了一堆明星的周边，卡贴、海报、明信片，还有钥匙扣和卡通玩偶。江果幸福地拆了一个盒子又一个盒子，一旁的环保达人熊软软眉头皱了又皱，“小果子，下次网络购物时，在备注栏里写上：‘支持环保，请简易包装。’好不好？这样大部分的店铺都会给你减少塑料包装。”
江果看了看满地的塑料包装纸，点头道：“Yes，sir！”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耸了耸肩，“这包装纸是挺多的哈。”
这时，黄佳琦从旁边走过，她瞅一眼地上的包装袋，阴阳怪气地说：“搞不懂，追星到底有什么乐趣？难不成你还幻想有一天能跟明星谈个恋爱？个人建议你把脑袋里的水倒倒，回归现实世界。你看看你，买这些有的没的，只会制造垃圾，给社会添堵。”
“多管闲事。”江果脸色登时沉下来。
“我这可是为你好。”黄佳琦撇撇嘴。
“不必。”
再说黄佳琦烦人，是因为她总安排熊软软。
“身为队长，应该为大家服务。”这是她的口头禅。她知道熊软软力气大，所以有什么重活累活她都推荐（指使）熊软软去做。她还给熊软软取外号，也不管人喜不喜欢，一个劲熊大力熊大力地喊。
熊软软不太喜欢这个外号，因为它会勾引她许多莽撞的回忆。以前熊软软力气大路子野，好帮助人。她看李小龙和变形金刚长大，心怀英雄梦，想抑强扶弱。所以那时候的她，乐于“多管闲事”。
班里的女同学被人欺负了，她出头替人讨回公道；体育课上要搬运训练器材，她积极主动扮演搬运工；小区停水时，她挨家挨户帮孤寡老人打了井水提上门；家里买了好吃的，她总要拿些出来分给左邻右舍……
那时人人都夸她：“个矮熊大力，人美心地善。”
熊软软很高兴大家需要她，于是她越发积极主动地帮助他人，只是有时候好心会帮倒忙。
比如她爬树摘果子给苏淮笙吃，结果从树上摔下来时苏淮笙成了她的人肉肉垫，导致苏淮笙脚部韧带扭伤去医院躺了两天；又比如本是因为熊软软力气大叫她帮忙推门，结果她力气太大将人家里的门直接推倒在地，坏了；再比如一日经过学校门口，见两小孩在吵架，熊软软好心劝架，却在拉扯中不慎将其中一小孩推倒在地受伤了……
这时有人调侃她：“力大无比熊大力，好管闲事熊大力，反帮倒忙熊大力。”
说者其实无意，但听者伤心。
她很想漂漂亮亮地帮人忙做好事。
后来上物理课时，物理老师说：“力是相互作用的，只要一个物体对另一个物体施加了力，受力物体反过来也肯定会给施力物加一个力。”
所以力既是相互的，就会有平衡点。
熊软软悟出平衡二字后，施力时她会有意识地渐渐收敛。现在的她，温暖有了更舒适的温度，仗义有了更细腻的量度。而熊大力，是她又爱又厌，横冲直撞的莽撞过去。
不管怎样，盛世美颜队六人齐心后，熊猫饲养员第二阶段的实习进行的十分顺利。
除了在辨别大熊猫的学习环节时，由于大部分实习生先前没有近距离和大熊猫接触的体验，所以当他们拥有撸大熊猫的大好机会时，几乎所有的人都沉迷于大熊猫的可爱魅力中，和大熊猫拍照拍视频，而忘了任务。
但这之后，六人一路过关斩将，赢来胜利。
K.O另一支队伍。
实习进入第三阶段，考核内容为实际操作，清扫熊猫屋舍、制作熊猫食物、园区饲养向导、饲养员上岗实操等均涵盖在内。
最后的冲刺，最后的竞争。
盛世美颜队六人，由队友关系转为对手。但其实一个月时间的并肩作战，大家早已有了深厚的情意。盛世美颜队赢得胜利，同时也是团队解散当天，李奕请大家唰了火锅，在冒着火锅白气儿的包间里，大家嬉笑打趣地说：
“接下来，比赛第一友谊第二。”
“是对手也是队友，但绝不手软。”
以上，都是玩笑话。
正儿八经的那句是：“谁走到最后，都是祝福。”
最后他们约定，一个月后，最终成为国宝熊猫铲屎官的人，再来这里请大家唰火锅。
一个周末后。
第三阶段实习考核第一天，傅夏宣布终极淘汰规则。
“本周开始，每周淘汰一位同学。换句话说，你们六个人，最终只有两人能成为熊猫饲养员。”
六进二。
或者，二十一进二。
更远点，从面试开始算，是一百进二。
竞争残酷，要想成为国宝熊猫的铲屎官，难于上青天。
傅夏语毕，听到规则的六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翟逍遥和周颂互看一眼，摇了摇头，异口同声道：“太难了，前途渺茫。”
江果捧着脸愁眉苦脸嘀咕：“只录取两个人的话，我们熊猫三剑客岂不是要分开了啊……”
黄佳琦没说话，目光一一扫过其他五人，在心里盘算计划。
郑宇宙看向熊软软，熊软软察觉到他的注目后回看向他，而后她小声地朝他说了句：“加油。”
“嗯，加油。”郑宇宙笑容如沐春风。
之后随之而来的，考核进入白热化极端，竞争如火如荼。
第一个星期，周颂淘汰出局。
这星期的考核内容是六个人每人出两道题，出题要求是难倒对手。出题完毕后，六人在规定的时间内解题。最终按照解题时间和解题多少排名，淘汰最末一位。
周颂答出七道题，他出的两道题均被破解，排名处在最末。
在这次出题中，熊软软出题知识面广，郑宇宙出题小而偏，两人出题中均有一道题无人能解出正确答案。因此，熊软软和郑宇宙成为大家预测最终能脱颖而出的人选。
第二个星期，淘汰的是翟逍遥。
在清扫熊猫屋舍和制作熊猫食物实操时，翟逍遥由于紧张，多次出现失误。虽然都是小失误，但和其余四人的完整表现相比，稍显逊色。实习越往后，考核关键更多便是锁定在人的心理素质，对知识的掌握和熟练的运用程度，大家水平其实不相上下。
第三个星期，熊软软、郑宇宙、江果、黄佳琦四人被通知搬入基地熊猫产房，开始为期一星期的熊猫饲养员实习上岗工作。他们将在基地熊猫奶爸或熊猫奶妈一对一的帮助下，严格按照熊猫饲养员的工作时间开展工作内容。
熊软软被分到了月亮产房，在连续值了两天夜班后，轮到她早班。
早上六点，熊软软所在产房的灯就亮了起来。初夏的清晨，微微有些凉意。熊软软起床套了件薄卫衣在无菌服里后，开始了一天的饲养工作。
先打扫兽舍，清扫粪便和竹笋残渣。再给大熊猫准备食物，也就是新鲜的竹子，熊猫饲养员每天光是给一只成年大熊猫准备食物，就得添加差不多一百多斤的竹子，所以上岗实习才三天，熊软软就感觉她手臂上的肉已经练成了肌肉。
给成年熊猫准备完竹子后，熊软软还得给幼年大熊猫喂奶。不到一岁的幼年大熊猫对食物的要求极高，水和奶粉的比例必须分毫不差。熊软软无比认真地为幼年大熊猫兑奶粉，喂完奶后再将它们送往室外活动场地玩耍。幼年大熊猫的体重也已经长到了30多斤，熊软软前后抱了七八只幼年大熊猫到室外后，累得气喘吁吁。
忙完这些，已经九点。九点是大熊猫嬉戏玩耍的时间，偶尔熊猫饲养员会换上熊猫服装，扮成熊猫的模样陪它们玩。不过眼下，熊软软还没来得及吃早饭不说，她想起昨晚值夜班时，傅夏特地来了趟月亮产房，嘱咐她今早忙完后给今天要来基地的兽医准备一杯奶茶。
听好八卦的江果说，要来基地的这位兽医，是海外留学归来的漂亮男人。他爱喝奶茶，人心地善良，打算在基地附近开家宠物医院，于是便主动申请了给基地大熊猫提供免费的医疗支持。恰巧基地最近新接了几只其他城市送过来的野生大熊猫，医疗这块的人手不够，他的爱心之举恰如雪中送炭。
不过听说这兽医，不爱笑，性格高冷。
二十八岁的傅夏正闺中待嫁，平时重度颜控的她，看谁都面容丑陋，但她对这位兽医却十分满意。她借工作的名义，心花怒放地加了兽医的微信，并约他见了面。她本想主动扑一扑，结果……无论是她暗戳戳地夸，还是明目张胆地撩，兽医都是一副正正经经，公事公办的样子，态度冷淡得很。
傅夏愁眉苦脸，甚至觉得这位兽医，是不是不近女色，性取向为男。
熊软软听江果八卦这些时，她正抱着一桶约四十斤重的桶装水准备换水，听到这，她的手抖了抖。
吃过早饭，熊软软听令去买了奶茶。
她没要吸管，也没要外带手提袋，坚持环保。
回基地后，熊软软换上蓝色无菌服，带了点切成块的水果到滚子和团子的别墅陪它们玩。滚子和团子是一对双胞胎大熊猫，哥哥滚子和妹妹团子性格活泼开朗，爱和饲养员亲近。听基地的熊猫饲养员说，滚子和团子非常幸运，在熊猫妈妈生下它们后，谁都没有被放弃。
通常，熊猫妈妈生下双胞胎后，只会选择其中一只较为强壮的宝宝母养哺育，这叫幼崽放弃。虽然有些残酷，但对熊猫妈妈来说这是最保险的，因为它顾不过来，它得把宝宝一直抱在怀里。在基地，被放弃的宝宝会被饲养员带走，通过模拟母体环境，采用换崽技术，用人工培养的方式养育熊猫宝宝。
滚子和团子的妈妈却将两只熊猫宝宝都留下了，它们的熊猫妈妈是伟大的母亲。
傅夏领着兽医参观基地时，熊软软刚将水果喂给滚子和团子吃完，之后她坐在远处宠溺地看着它们玩耍，阳光倾城，她笑意涟涟。傅夏和兽医走到滚子团子的别墅前，看到的正是这岁月静好的一幕。
兽医停下脚步，目光落在熊软软身上。
傅夏主动介绍：“这是我们基地今年来应聘熊猫饲养员的实习生。”
兽医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问道：“她有没有可能被录取？”
被迫和兽医保持半米距离的傅夏，捕捉到这笑容时愣住了，她有点不敢相信，这兽医竟然会笑。
“嗯？”
傅夏回过神，“有的，目前她和郑宇宙领先。”
领先就好。
“能叫她过来吗？”
“好。”
熊软软此时背对他们，对傅夏和兽医的到来全然不知。
“熊软软。”傅夏叫她。
熊软软回过头，满脸不可置信。她眨了眨眼，又再看了看，不是因为她太过思念他而出现了幻觉，是他真的回来了。
是苏淮笙，回来了。
可是，他怎么突然回成都了？
虽说方知先前同她说过，苏淮笙的宠物医院将开在成都，而方知和苏淮笙会在成都生活。不仅是他们，苏爸苏妈也会回到家乡生活。熊软软知道，苏淮笙会回来，但这回的也太突然，他甚至都没告诉她，就悄无声息地回来了。
然后，又这样突如其来地出现在她面前。
熊软软疑惑地看向苏淮笙，苏淮笙正朝她挥手，示意她快过去。熊软软加快了点步子，走近了，她开门见山问他：“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苏淮笙洋洋得意，“惊不惊喜？”
惊喜？
熊软软敷衍一笑，暗自揣测，所以苏淮笙瞒着她悄悄回来，又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是为了给她制造惊喜？然而这男人的惊喜啊，多半是惊大于喜，就连精致浪漫苏淮笙也不例外。
不过，想念多日的人出现在眼前，熊软软心里是高兴的。
她展露笑颜，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走到苏淮笙身旁，她拍了他手臂一下，“回成都了总要跟我说一声啊，我好去机场接你。”
苏淮笙却说：“小朋友，好好学习更重要。”
小朋友？谁是小朋友？熊软软吗？傅夏竖起耳朵听到这三个字，她感觉气氛登时变得暧昧。尤其，还搭配了苏淮笙伸手摸了摸熊软软头的动作。
“小朋友，我回来了，不走了。”苏淮笙扬眉说道。
“欢迎你。”熊软软微微一笑。
然而，苏淮笙对熊软软的反应却产生了疑惑，她不激动不惊讶，而是平静地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般。
“知道了？”他试探地问。
熊软软表情呆住，愣了两秒后，她歪着头不看他，笑了。
苏淮笙明白了。
站在一旁的傅夏怔怔地看着，也插不上话。她只是感叹，这个样子的苏怀笙，跟她先前见到的高冷兽医完全是两幅面孔。像是千年冰山，有一处被融化，海水汩汩流出。又或是神秘黑洞，有一角被凿开，光穿透黑暗。
傅夏目睹这画面，心脏差点受不住。
苏淮笙看熊软软的眼睛里全是细碎的光芒，他哪是高冷，不近女色，他是心有所属。
“你们认识？”傅夏明知故问，确定落实。
熊软软点头。
“关系很好。”傅夏自言自语补充道：“我也看出来了。”
熊软软笑，再点头。
“既然你们是好朋友，那接下来带苏医生了解参观基地的任务，就由熊软软代劳吧。”傅夏识趣，又有成人之美，她可不想充当光芒万丈的电灯泡。她看眼熊软软，问道：“交给你，没问题吧？”
“保证完成任务。”熊软软比划出OK的手势。
“那好，等相关医疗手续办下来，苏医生下次来基地就能给大熊猫进行健康检查了。”傅夏看眼紧挨着熊软软站着的苏淮笙，同人不同命，她自嘲地笑笑后伸出手，大方地表示：“我代表熊猫保护基地，欢迎苏医生的加入。”
苏淮笙伸手：“谢谢。”
傅夏走后，熊软软领着苏淮笙从熊猫别墅到熊猫兽舍，再到熊猫产房和游览园区，通通转了个遍。途中熊软软事无巨细，给苏淮笙介绍住在不同区域不同大熊猫的情况。最后他们来到熊猫厨房，因为熊软软随口说了句“大熊猫平时吃的窝窝头人也能吃”后，苏淮笙突然就想体验体验做窝窝头的乐趣。
大熊猫吃竹子众所周知，但竹子的主要成分是纤维素，人工饲养的基地大熊猫只吃竹子的话会造成营养不良，所以为了给大熊猫增加营养，熊猫饲养员不仅会在营养室里给它们准备牛奶和水果，还会做一些特制的营养窝窝头给它们吃。
这些窝窝头是由竹粉、黄豆粉、大米粉、玉米粉、鸡蛋液等主料按一定比例混合后，加入糖、钙、盐等配料，再加入热水搅拌成面团，最后人工捏制成型的黄色窝窝头上笼屉蒸熟。
做窝窝头之前，熊软软将消毒洗手液递给苏怀笙，“洗手，消消毒。”
“好。”
两人并肩站在水池边，苏怀笙慢悠悠地将手打湿，他看了眼熊软软后说：“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经常帮你洗手？”
“记得。”
熊软软小时候爱爬树，沾满灰尘的手，是苏淮笙打了院子里的井水给她冲洗。夏天时，苏淮笙买了雪糕给她，她不吃，非要站在烈日下计算雪糕融化需要多长时间，最后满是雪糕水黏糊糊的手，是苏淮笙拉着她去小溪边洗干净的。
小时候，大家都羡慕家里有哥哥姐姐的小朋友，熊软软是家中的独生女，但她从不羡慕别人，因为她有苏淮笙，她从小就享受着这位比她大三岁的大朋友，无微不至的照顾。
双手湿润，苏淮笙将洗手液倒入掌心，他揉搓一会后，突然伸手覆盖住熊软软的手背。
“我帮你洗。”
举止暧昧，熊软软吓一跳，手往回缩。
苏怀生下意识握紧，将她的小手包裹在掌心里，“乖，像小时候我帮你洗。”
掌心的温度飞速蔓延，熊软软小声道：“我不是小时候的小朋友了。”
“你是现在时的小朋友。”苏淮笙见招拆招。
“不，不用了，我洗过了。”
“什么时候？”
“刚才。”
“我没看到。”
所以，他重新给她洗一次。
洗手液从苏淮笙手心滑落到熊软软手心，他纤长的手指在她手上灵活地游走。他洗得很仔细，他的手指经过她手上的每一寸肌肤。熊软软杵在原地发懵，大脑处于当机状态，任由他“为所欲为”。直到苏淮笙拧开水龙头，干净清冽的水流冲下来，一股清凉令她清醒过来。
“洗好了，满不满意？”苏淮笙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满意满意。”一抹粉红飞上熊软软的脸颊，“给你，穿上。”她转身拿了蓝色无菌服递给苏淮笙。
在基地，人在近距离接触大熊猫或给大熊猫准备食物时，都需要换上无菌服。中国大熊猫的数量为数不多，为了避免外界和工作人员身上携带的细菌对大熊猫的生命造成影响，无菌服必须穿，它能在一定程度上预防大熊猫受到细菌的感染，同时无菌服也能隔离动物身上的细菌。
苏淮笙没有接无菌服，他摊开手眼巴巴地看着熊软软，“我手没干，衣服你帮我套一下……嘛。”句尾落在一个嘛字上，声调往上扬，颇有几分撒娇的味道。
于是，熊软软鬼使神差地照做了……
她打开无菌服罩在苏淮笙身上，先穿一个袖子，再穿一个袖子，然后将衣服整理好，从背后系好衣带。衣服穿好后，再戴无菌帽，熊软软眼神示意苏淮笙自己来，哪知苏淮笙避开她的眼神假装没看到。
行，好人做到底。
可苏淮笙身高一八三，熊软软大约一米六，她踮起脚手也够不着他头顶。
“你低头，我够不着。”
苏淮笙低头，腿还配合往下蹲，熊软软昂着头帮他戴无菌帽。因为身高差的关系，苏淮笙低头目光恰好落在熊软软的樱桃小嘴上。她嘴唇饱满，形状漂亮，像便利店里兜售的水晶果冻。苏淮笙炙热地盯着，喉结滚动，口干舌燥。
而熊软软早就感觉头顶有一团火在燃烧，他喉结咕隆一下，她更不敢轻举妄动了。她站在苏淮笙的胸前，咚咚咚心跳剧烈，她分不清是苏淮笙的心跳还是她自己的心跳。但她的脸，却越来越热。直到帽子戴好，她往后退两步，才呼吸到凉爽的空气，剧烈的心跳也渐渐归于平缓。
——这个男人，太让人心动了。
熊软软呼出一口气，脑袋里只剩这一个想法。她摇摇头，换上无菌服制作熊猫牌窝窝头。
实习期，工作要紧。
两人再见面，是熊软软结束本周实习后的周末，苏淮笙带她去吃湘菜。剁椒鱼头、辣椒炒肉、韭黄炒黄牛肉、香芋蒸排骨、手撕包菜，都是地地道道的湖南菜。
“这家店的辣椒炒肉真妙，汤汁拌饭都极好吃，你一定要尝尝。”
“好。”苏淮笙漫不经心地问：“你来过？和谁。”
“江果，还有郑宇宙。小果子是长沙人，所以我们常来这家店吃饭。对了，他们两个是你学弟学妹噢，中国农大毕业，郑宇宙还是他们那届的校草。”
同样是校草且持续蝉联的苏淮笙放下手中的筷子，问：“我和他，谁更帅？”
熊软软吃饭开心时，会情不自禁地摇头晃脑，可爱的很。听到这话，她歪着头朝苏淮笙嫣然一笑，说：“当然是你。”
苏淮笙很满意，夹了块排骨放到熊软软碗里。
“宠物医院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熊软软问。
“差不多了。”
“真棒！”
“嗯。”
熊软软不知道，早在苏淮笙上次回成都前，他就在筹划这件事了，准备时间远比她知道的要长。
“我会给你准备一份大礼。”
“送你吗？”
熊软软没听出苏淮笙话里的谐音，笑容灿烂地说：“对送礼，送大礼，祝贺你美梦成真。”
“好。”苏淮笙伸手刮了刮熊软软的鼻子，宠溺道：“你送什么我都喜欢。”
熊软软眯了眯眼睛，不去看苏淮笙。
她埋头吃了一口白米饭。
“苏爸苏妈什么时候来成都？”
“下个月。”
“那……方知呢？”
“下周。”
“哦。”
熊软软撇撇嘴，心想：下周方知来了，她的美梦也该醒了，从此王子苏淮笙和公主方知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而她，灰姑娘退场、离席。
“在想什么？”苏淮笙见熊软软脸色陡然阴郁，伸手戳了戳她气鼓鼓的脸蛋。
“在想你是不是……”喜欢方知？
“什么？”
算了，熊软软问不出口，她害怕从苏淮笙口中听到答案。
“没什么。”她摇了摇头，“我只是好奇，你怎么决定回成都生活了。”
“爸妈想回成都安享晚年，我回来……”苏淮笙顿了顿，侧身看向熊软软，“是因为你。”
“因为……我？”熊软软惊讶地用手指了指自己，压根不敢相信，“我、我……吗？”这和方知说的版本可不相同。
“是，因为你。”苏淮笙斩钉截铁，“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被剧透了。”他脸上写满无奈。
他没告诉熊软软，在选择宠物医院地址时，他至始至终都选择回成都。他没告诉熊软软他和苏爸苏妈会回到成都生活。是因为他想将所有的事情都办妥后，给熊软软一个巨大的惊喜。只是没想到，他写好了剧本，剧情却被提前剧透了。
而故事里的女主角，知道剧情后罢演了，他原本还写了场感人肺腑的哭戏，结果计划失败，全泡汤了。
苏淮笙也想到是谁剧透了，大约是上次方知来成都三人火锅局时，方知同熊软软聊天时不小心说漏了嘴，他挺懊恼，应当提前和方知打个招呼，告诉她这是他的秘密计划，精彩瞬间理应由他揭晓。
熊软软万万没想到，苏淮笙决定回成都，是因为她。她喝了几口酸梅汁，进行一番情绪消化后，问道：“因为我什么？”
“我答应过你，要参与你人生每一个重要阶段。”
“可这里……”曾是你伤心抑郁的地方，熊软软欲言又止，将这句话咽回了肚子里。她双手捧脸，接受苏淮笙为她做的这一切。她高兴地感激地朝苏淮笙甜甜地笑，最后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说话算话，苏淮笙你可真够义气。”
义气？熊软软将这举动理解成好友之间的义气？苏淮笙眉头微皱，深邃的眼睛沉了沉。
“这可不是义气。”他否认道。
“不是义气，那是什么？”
是喜欢，是心动信号。
答案呼之欲出，可时机未到，成年人的表白应当是水到渠成的皆大欢喜。
苏淮笙还不确定熊软软的心意。
“你自己猜。”
“又猜？”玩来玩去总是猜谜游戏。
“嗯。”
“好吧。”
饭后，苏淮笙买了电影票。
结果钟希一通电话，将观影计划打乱。
“软糖儿，你在干嘛，最近有没有想我？”钟希飘忽忽的声音传来，像是喝了酒。
“我去看电影。”
“看电影？”钟希醉眼朦胧，调笑道：“软糖儿和谁去看电影？怎么不叫上全世界最帅气的我陪你去看啊。”
“你要上课，学业为重。”
“今天周末，休息。”
“好。”熊软软笑，“下次。”
“一言为定。”钟希高兴地眯了眯眼，“你看电影吧，我继续……呕！”话还没说完，钟希突然打了个嗝，胃里顿时翻江倒海。
“你喝酒了？”熊软软拧眉。
“嗯，节目组聚会，不喝不行。”
“少喝点，你肠胃不好。”
“好知道啦。”
然而，酒精作祟后劲来袭，胃里翻江倒海过后，是剧烈的灼烧感爆发。熊软软刚要挂断电话，又听到钟希呕吐声连连，听声音就很难受。
“小希，你怎么样？”熊软软着急追问。
“我好像喝多了。”
——“钟希，你怎么跑外面待着了啊，快进来继续喝，今晚咱们不醉不休，等你啊。”
电话里传来一道陌生的男声，催促钟希进屋喝酒。
可钟希这情况，熊软软觉着，他是不能再喝了，再喝喝到胃出血送医院就出事了。
“你在哪？”
“中央街徐陈烤肉。”
“小希你听着，你现在不能再喝了。”
“我……”钟希虚弱地靠在路边的电线杆上，叹了口气说：“不喝不行。”
“我想想办法。”
“软糖儿。”钟希放软声音，撒着娇：“你来接我走好不好，你来他们能放我走。他们太能喝了，一箱又一箱哎，我……呕，我胃里好难受，我也知道我不能再喝了……呕。”
“你原地不动，我来找你。”熊软软干脆利落，眼下这情况，她没办法放任钟希不管。
电话挂断。
熊软软递给苏淮笙一个抱歉的眼神，“我不能去看电影了。”
“发生什么事了？”
“小希节目组聚会喝多了，我得去接他，他明天还有课。”
“我和你一起。”苏淮笙不假思索道。
“好。”熊软软微微一笑，真情流露：“苏淮笙，有你真好。”
“女朋友闺蜜的弟弟发来求助，男朋友陪同前往，加分？”
“啊？”熊软软脸色微红，“什么女朋友？”
苏淮笙狡黠一笑，“我还没有女朋友，请你继续帮我。”
熊软软想起来，她答应过苏淮笙要帮她分析行为，有效避雷，提高恋爱技能，尤其是如何宠爱女朋友。
“加分，女朋友十分感动。”她说的是她自己的感受。
“我们走。”
苏淮笙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熊软软将地址报给司机：“中央街，徐陈烤肉店。”
到烤肉店，是一刻钟后。
熊软软给钟希打电话，结果电话铃在她附近响起。循着铃声，她找到钟希。只是没想到，呈现在她眼前的画面，是钟希正在吐，而他身旁站了一个女孩贴心地轻拍他的背。
“钟希。”熊软软犹豫了一下，叫了他的全名。
女孩回过头。
熊软软愣住了，而苏淮笙眯了眯眼，看仔细后惊诧万分，虽说他面上仍是清冷、从容。
人竟是梅萝。
熊软软下意识看苏淮笙一眼，她既懊恼又担心。懊恼的是，当钟希说他和节目组在一块时，她没有多问一句都有哪些人在。担心的是，时隔多年苏淮笙再见梅萝，曾经发生过的事对现在的他而言，有着怎样的感受。
熊软软还没来得及同苏淮笙去聊她见过梅萝这件事，事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来了。
梅萝见到苏淮笙，一半感受是意料之中，一半是难以置信。眼前的人，模样没有改变多少，清俊挺拔，眼似星辰，脸上也一如既往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和高冷。梅萝知道，她迟早会再遇见苏淮笙，往事的结需要故人才能解。
“好久不见，苏淮笙。”梅萝主动开口。
“好久不见。”苏淮笙淡淡地回应。
接着是一阵沉默。
气氛尴尬，空气都快要凝结了。
打破寂静的，是钟希陡然叫嚣的一声“呕……”，然后他又吐了。
熊软软快步走到钟希身旁，拿出纸巾和水等待，她替换梅萝拍了拍他的背，小声地念叨了他几句。之后等钟希吐完人稍稍缓了缓后，熊软软将纸巾递给他擦了擦嘴，再将矿泉水递给他漱了漱口。
“小希，你感觉怎么样？我去附近的药店给你买醒酒片吧。”
钟希摇了摇头，说：“吐完好多了。”
“后来又喝了？”
“嗯，喝到散场，好在事情都谈妥了。”钟希疲惫又欣慰地一笑。
不知是今夜星光黯淡，还是成人世界本就不易，这一瞬间，熊软软竟从钟希身上看到了生活的艰辛。
“小希长大了。”熊软软拍了拍钟希的肩膀安慰他。
谁料钟希反手抓住熊软软的手将她带到自己怀里，他垂下头将下巴抵在她头顶，他抱着她，像是受伤的小狗，一声一声嗷呜呜地叫唤。
“软糖儿，我好难受，胃里像是有颗炸弹，轰得一下就炸开了。”
熊软软缓慢小心地用力将钟希推开，她双手抓住他的手臂，安慰他：“没事了没事了，回家喝点醒酒汤，好好睡一觉醒来就好了，以后遇到喝酒局就说过敏喝不了。”
“我一大男人撒谎说过敏喝不了酒，忒不爷们了，这事我可不干。”
熊软软笑，“小希是大男孩，好好念书不用那么拼。”
“可是……”钟希低头，自顾自地笑了一下后，突然凑到熊软软脸前，认真地说：“我想快点长大，娶你回家。”
娶我回家？熊软软眨了眨眼，闻到空气里漂浮的酒味，她笑着摇了摇头，心想钟希今晚的确喝了不少，所以他说的话她权当是酒话是胡话。
“走，送你回家。”熊软软没有回应钟希说的话，而是终结了话题。
不过不远处，苏淮笙和梅萝还未结束久别重逢的谈话。
于是，又等了一会。
这两人的谈话伊始，是在熊软软快步走到钟希身旁时。
“借一步说话？”梅萝揪着一颗心，故作轻松地邀苏淮笙对话。
苏淮笙不说话，没答应，也没拒绝。
这时梅萝又开口，“你放心，我早就过了胡搅蛮缠的年纪，也不会再胡作非为。就，简单的聊几句。”
“嗯。”苏淮笙终于松了口。
接着两人往前走了走，找到一处相对安静的地方。
“你还好吗？”
“还好。”
“我后来才知道，在我退学搬家后不久，你们一家也搬离了成都，听说是去了北京？”
“是。”
“后来又听说你去了哥本哈根学动物医学，如今回成都是打算留在这发展了吗？”
“嗯，计划开家宠物医院。”
“挺好啊苏医生，救死扶伤。”
“嗯。”
“我现在成为了一名音乐剧演员，在圈内……呵。”梅萝轻笑出声，有些骄傲地说：“在圈内小有名气。想想也有意思，当初我是因为你，报了音乐剧学习班，没想到学着学着越学越有趣，于是终生职业就是它了。”
“我知道。”
“你知道？”梅萝惊诧不已。
“我妈也是音乐剧演员。”所以有关音乐剧和音乐剧演员的动态、消息，他时而会关注。
“噢是是是，杜月棠，圈里德高望重的杜老师。有段时间，我特别想报名上她的课，但……”梅萝顿了顿，抬头看眼苏淮笙后继续说：“但因为你和我的关系，我报名去上了其他老师的课。”
苏淮笙眨了下眼，没说话。
但气氛在两人一来一回的对话中得到了缓解之后，梅萝鼓起勇气开口道：“苏淮笙，这么多年过去，我始终觉得我欠你一个道歉，当年的我鲁莽冲动，也不够珍视自己，对你和对你的生活造成影响和伤害，对不起苏淮笙。”
明明时间已经过去数年，苏淮笙从阴影中走出来后，也没有再想起那些事。所以他也以为他全忘了，直到熊软软通过面试他赶回成都为她庆祝，他看到熟悉的不熟悉的成都时，他才恍然大悟，发生过的事，是不会忘记的。
只是曾经刻苦铭心的事，会逐渐淡忘到只留浅浅的印。
那时候——
梅萝喜欢苏淮笙，人尽皆知。
她高调、自信、志在必得。
梅萝的父母经商常年在外，她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爷爷奶奶对她宠爱有加，要什么给什么，满足她所有需求，甚至包括无理要求。所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她，一遇苏淮笙，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求而不得，她胸有成竹，认定拿下苏淮笙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更何况她漂亮，喜欢她追求她将她捧在手心里爱惜的男孩多了去了，人人都愿拜倒在她的仙女裙下，苏淮笙自然也不会例外。
她瞄准苏淮笙后，没几日就出现在他面前，她骄傲又自信地问他：“苏淮笙，给你个机会，和我表白。”
苏淮笙当时正捧着书认真在读，他看都没看来者是谁，冷面拒绝道：“不感兴趣。”
“表白的话，我就是你女朋友了。”
“学业要紧，我不会谈恋爱。”
“书呆子。”梅萝生气地走了。
照理说，梅萝应当要放弃苏淮笙了。可是梅萝不服输，更准确一点表达是她从未输过。
于是没几日后，她又信心十足地换了法子卷土重来。得到的，自然又是苏淮笙冷酷无情地拒绝。但梅萝依旧没被打跑，相反她越挫越勇。在梅萝一帆风顺的人生里她从未遇到过如此“挫折”，所以她决定和苏淮笙来一场持久战。她踌躇满志，既然冰山难融化，那就多给他一点时间。
只是没想到，苏淮笙不是冰山，而是钢铁山。
捂不热，凿不开，推不动
梅萝想尽办法，苏淮笙无动于衷。
她甚至每晚都打电话给苏淮笙同他说晚安，她甚至一段时间里每天都买零食和礼物送给苏淮笙，她甚至经常溜到苏淮笙班里翻开他的课桌寻找他喜欢什么，她甚至请了私家侦探跟踪苏淮笙获取他的日间行程，她甚至……她像失去理智的追星族，疯狂地纠缠苏淮笙。
梅萝她已经有了执念，非拿下苏淮笙不可。
所以梅萝思来想去，认定是她使的招数太弱，她得好好憋个大招，哪怕是逼迫，她也要逼苏淮笙就范。
于是梅萝追随苏淮笙，在他学习音乐剧的地方学了一段时间后，班里文艺汇报演出时，她争取到和苏淮笙同台表演的机会，她信心十足地计划在演出结束谢幕前，唱首动人的歌曲送给苏淮笙，并当众表白。她想，苏淮笙再怎么冷若冰霜，也不至于当众拂了她的面子。
再说，梅萝哭戏了得，她的哭戏已经学得活灵活现，眼泪随时都能掉下来。
女孩的眼泪，总是闯入男孩内心最直接最致命的武器。
那天锦里的夜晚，抬头是漫天星光璀璨，低头是星光熠熠的舞台。文艺汇演结束，所有演出人员同台谢幕时，梅萝突然走到苏淮笙身旁，巧笑嫣然地同观众说：“今晚，还有特别惊喜送给大家。灯光师，请准备。”她还疯狂地买通了灯光师。
接着梅萝唱了苏淮笙爱的歌剧《卡门》里重要的选段《L'amour est un oiseau rebelle》（爱情像一只自由的小鸟）。
L'amour, l'amour, l'amour, l'amour!（爱情，爱情，爱情，爱情！）
L'amour est enfant de boheme.（爱情是波希米亚的孩子，）
Il n'a jamais, jamais connu de loi.（无法无天，）
Si tu ne m'aimes pas, je t'aime. （如果你不爱我，我偏爱你。）
Et si je t'aime, prends garde a toi!（如果我爱上你，你可要当心！）
……
歌词直白唱出梅萝的少女心意，歌曲风格是明快的哈巴内拉舞曲。最终梅萝以优美明亮的声音，完成完美动人的演绎，并赢得全场观众的欢呼和掌声。
当场内气氛到达最热情时，梅萝眉眼含情地走向苏淮笙，她拉住他的手动情地表白：“苏淮笙，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答应她，答应她，答应她。”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现场起哄声不断。
然而在这起哄声中，苏淮笙推开梅萝的手，说了三个字：“我走了。”以表拒绝。
之后他转身离开，留梅萝在舞台中央。
梅萝无需表演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明明计算过计划里的每一个步骤，她从未想过会是现在这个结果。她以为十拿九稳会成功，她没想过会失败。梅萝跌坐在舞台上，泪水涟涟。她从来都是要风得风，从未要而不得。她不知道怎么办，她不知道面对爱而不得时她应该怎么收场。
没有人告诉过她。
观众席里，有同学拿出手机将这一幕拍下来，然而她忘了关掉闪光灯。于是当闪光落在梅萝脸上时，她满脸的泪水像是被闪光划碎的星星，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
苏淮笙离开舞台后，被梅萝的朋友拦在大路上。
她冷嘲热讽，“苏淮笙，你可真是个冷血动物，你留梅萝一个人在台上，算什么男人。答应她，和她在一起，有那么委屈你吗？你是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自以为是的人，你看你总是一副高高在上了不得的样子，令人讨厌作呕。”
女孩情绪激动，骂骂咧咧。
苏淮笙面无波澜，听完她的控诉后，他开口道：“去找梅萝，她需要你陪。另外请转达给她，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现在不会谈恋爱。”所以其实，台上的苏淮笙是嘴上留情了。
这件事到这，本该划上了句号。
可蝴蝶效应，蝴蝶只是扇动了翅膀，却引来了一场龙卷风。
在场的同学拍了视频拍了照片并上传到校园网后，梅萝一夜之间成了校园红人，她的失败路人皆知。
校园网上多是看她笑话的人，他们有的说：“校花落败，丢脸丢到外太空了。”、有的说：“女追男虽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麻烦动动脑子，这么硬来换我我也不答应啊。”还有的说：“还以为长了张漂亮脸蛋就能成功追到男神呢，原来也是以失败告终。”
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发出不同声音。
“将视频照片传到校园网的同学，你们想过这样会对当事人造成困扰吗？请删帖吧。”
“请你们删帖，事情没有在校园内发生，请尊重同学的个人隐私。”
事情快速蔓延，梅萝第二天走在校园里，路过的人都对她指指点点，她昨晚浏览校园网时，失败的字眼虽然刺眼，但她关掉电脑不看便是。可当她实实在在看到同学朝她投来或讽刺或鄙视或同情的眼神时，她溃不成军。
她逃课了。
她想躲起来。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校园里读书声朗朗，梅萝到便利店买了瓶酒喝，喝完她晃晃悠悠地来到学校天台吹凉风。
冬天的风是真凉啊，冷飕飕地灌入梅萝心里，她好难过好难过，心脏处像是裂开了一条口子，生生地疼。她只不过是喜欢了一个人，喜欢有错吗？她不知道，真不知道。她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爱是什么东西？是奇珍异宝极致奢侈吗？为什么她不可以拥有。
梅萝想到校园网上的失败言论，说她梅萝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胡说，梅萝是勇敢者，不会输。
呜呜呜，好难过啊。
梅萝拿出手机，翻到父亲的电话看了一会，又翻到母亲的电话看了一会。最后她拨打了母亲的电话，结果第一声嘟声传来，紧接着电话就被挂断了。于是梅萝又拨打了父亲的电话，情况和拨打母亲的电话一模一样，嘟声后她的电话被挂断。
梅萝更难过了。
在她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永远不在。
小时候的梅萝虽然有爷爷奶奶的疼爱，可是她却非常羡慕其他小朋友，只因他们有父母的关心和陪伴。而她不仅学校亲子活动是爷爷奶奶参加，就连逢年过节也难见上父母一面。她和他们的见面，永远是隔着网线，在电脑上见。
梅萝拥有爱，但也缺乏爱。
时间久了，这种摸不着、毫无温度的视频见面，让梅萝心中生出扭曲的情绪。她和父母视频时面无表情，接到父母的电话毫无开心感，而当她看到邻居小朋友一家人和和睦睦，她就羡慕嫉妒，甚至怨恨。
父母挂断梅萝的电话后，他们的助理晓晨给梅萝拨来了电话。
“小萝，梅总和文总在开会，近来工作较忙。你有什么事找他们，可以先跟我说。”
“呵。”梅萝吹着冷风，在酒精的催化下，情绪兴奋又躁动，她笑着冲手机大喊：“晓晨姐姐，你帮我转达给他们，在这个世界上，他们拥有钱和工作就够了，他们不需要女儿，他们这辈子做的最差劲的一件事，就是生下了我，生下了我却不管我。”
喊完，梅萝将手机从天台扔了下去。
她想到小时候，她和别人吵架，本来是她占了优势的，结果人突然指着她鼻子骂：“你有爹妈生没爹妈养。”当时梅萝就不说话了，人说得对啊，她就是有爹妈生没爹妈养。
她只是想找他们聊聊天，想问问他们，她应该怎么办。事情都会过去的是不是？可她现在要怎么过去。一直以来她是养在温室里的花朵，她要风得风，没有受过挫折，真遇到了事她也想问问爸妈她应该怎么做，她讨厌自己像个失败者，她讨厌自己脆弱的不堪一击。
她需要爸爸需要妈妈，好需要好需要。
“啊！啊！”梅萝朝天空大喊，她想将这些破事通通喊掉。
结果引来了警察和误以为她要跳楼轻生的老师同学，老师眼里充满担心，同学纷纷同她道歉。生死总是令人敬畏，而在这敬畏之间，梅萝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爱和温暖。
梅萝的班主任像是担心自己的女儿般，焦急地跑上天台和她谈心，班主任的年纪和她妈妈差不多，梅萝心里涌上热热的温度。那些议论过她的同学，也不是多坏的人，只不过是嘴碎。十来岁的他们，到底还不明白嘴碎会对一个人一件事造成怎么的恶果。
酒意渐渐消散，原来不止冷风能让人头脑清醒，温暖的人心也会。
不过梅萝没有选择跟他们走下天台，她朝天台下看了看，救援工作已经部署好，即使她跳下去也不会受伤，于是梅萝选择了跳下去，她不知道跳下去之后的自己能否获得重生，但至少她知道，她不会主动选择死亡。
后来，学校请了专业的心理学教授给梅萝做心理辅导。
教授问梅萝：“你理解的爱是什么？”
梅萝仿佛进入了知识盲区，她想了很久后回答：“我不知道。”
爷爷奶奶每次满足她的要求时，都会对她说：“爷爷奶奶最爱乖萝萝了。”，爸爸妈妈和她视频时，也会对她说：“虽然爸爸妈妈不能经常陪在你身边，但爸爸妈妈永远爱你。”，她缠着苏淮笙，对他献殷勤表达爱意时，她总说：“苏淮笙，我好爱你哦。”
可其实，她内心深处，并不懂到底什么是爱。
她明明得到了爱，却又无比渴望爱。
“你爱自己吗？”教授再问梅萝。
“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我陪你一起想。”
梅萝托腮思考，“爱谈不上，有时候还会讨厌自己。”
“讨厌什么？”
“讨厌在爷爷奶奶面前无理取闹的自己，讨厌看到别人家团团圆圆时嫉妒怨恨的自己，讨厌没皮没脸喜欢苏淮笙的自己。我也不想这样做，我也知道这样做不好，可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养在温室里的花朵，得到的多是爱的灌溉。
却缺少爱的教育。
比如梅萝她从未受过挫折教育，所以当她经历失败与挫折时，她不知所措且弱不禁风。比如她在爱情里一意孤行、任性妄为，没有人告诉她爱应当先自爱而后爱人，爱应当是彼此珍视和尊重。
“今天的辅导到这里。”教授双手合十说：“今天的祷告内容是，希望你懂得自爱，珍视自己。”
梅萝学教授的模样，双手合十，虔诚祷告。
凡事都有两面，好的，坏的。有时好的能变成坏的，有时坏的也能变成好的。
梅萝这事一闹，父母给她办了退学将她带到身边，重视她陪伴她关爱她，也发现了他们对她教育上的缺失，父母终于决定放下工作回归生活，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在一起。
梅萝高调表白，遭遇众人议论，轻生未遂。
系列事情的另一个当事人苏淮笙这段时间过得也很艰难。
他走在校园里，会有站在正义高椅上的人冲他叫嚣，“梅萝瞎了眼才会喜欢你这样的冷血动物。”、“你不就是长得帅学习好吗，性格真是差得一塌糊涂。”、“梅萝要是真死了，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可反省反省吧，面对柔弱女孩子，你这样做太残忍了。”
……
苏淮笙以往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可梅萝这件事，牵动生死，苏淮笙有了心理压力。
他在想如果当时他先答应了梅萝的表白，之后下了舞台他再讲清，会不会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了。他在想如果最初他能找到更妥帖的借口，而不是直咧咧地拒绝梅萝，会不会更好。
他也有自责，觉得梅萝这事，他应该负一部分责。他也会惶恐，万一梅萝真跳楼身亡了……
一旦涉及生死，便是大事。
苏淮笙心里负担重，没日没夜地失眠，也耽误了生活学习。
后来苏父从成都调到北京的大医院，于是趁着这事，苏母给苏淮笙办了退学，苏家举家搬迁到北京。苏淮笙到北京后状态好转，只是本来就不爱和女孩亲近的他，彻彻底底不近女色了。他不和女同学讲话，不和女孩交朋友，放学后遇到女孩他也会绕道走。
熊软软一度以为，苏淮笙也不愿同她靠近了。
还好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虽然熊软软敏锐地察觉到了苏淮笙的眼神变得冷冽了，但在她和他视频时，他仍然会露出点点笑容同她聊天。只不过，他的笑容里少了生气，漂亮的眼睛里也黯淡无光。
熊软软想，她必须为苏淮笙做点什么，她要拯救他，她要做他人生里的超级女英雄。
于是熊软软给苏淮笙写信，她同他分享生活中的点点滴滴，熊软软乐观温暖，她将快乐的事通通分享给苏淮笙。苏淮笙回信内容很少，多是说学习，直到熊软软找邻居阿姨要了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狗送给他后，他字里行间都是对狗狗的喜欢，他渐渐越说越多，常和熊软软分享小狗面面的趣事。
就这样，两人隔着距离成了笔友。
苏淮笙高中三年，自闭三年，躲开女孩，也鲜少和男同学交朋友。
熊软软每周都给他写信，每月月中和月末她会拿熊爸的手机和他通电话。大多时候，是熊软软嘻嘻哈哈，叽叽喳喳讲个不停，苏淮笙嗯嗯几声表示回应。但时间长了，熊软软带给苏淮笙的快乐，恰似三月春风润物，细腻而绵长地滋润着他干涸的世界。
是她带他走出深渊。
日复一日将美梦寄给他。
回忆终止。
梅萝道歉，苏淮笙心想，会是谁的错呢。或许谁都有错，又或许谁都没有错。
都是成年人了，总揪着对错不放也没意思，不如少问对错，多解决问题。
“都过去了。”苏淮笙淡淡开口。
梅萝悬着的一颗心慢慢下落，她动了动嘴，笑意一点一点绽放。
“苏淮笙，我们讲和吧？”她伸出手。
事过境迁，能够给曾经的往事一个讲和的选项，想来是幸事。
苏淮笙伸手握住了梅萝因紧张而微微发抖的手。
梅萝顿时放松了，过往沉重的爱意烟消云散。她第一次感受到，没了爱，竟也可以如此轻松。梅萝抬头看眼苏淮笙，眼前的他和过去的他重叠，他依旧闪耀，诱人心动。
“这些年，你都是一个人？”
“嗯。”
“是，因为我？”
“不是。”
梅萝自嘲地笑了笑，“也是，怎么会是因为我，虽然我以为我有影响到你。”
“有一点。”
“哈？”梅萝不敢相信。
梅萝对苏淮笙的影响，是他的爱情观。梅萝任性偏执的爱让苏淮笙觉得不适，所以这些年，苏淮笙喜欢熊软软却始终从容不迫。由于梅萝的关系，他更相信爱是自由是尊重，他不会在爱里勉强任何人，他选择耐心地细腻地用行动表达他的爱。直到对方接收到他的信号，直到他百分百确定对方的心意。
清晰，笃定，两厢情愿的爱，才有意义。
“苏淮笙，祝你幸福。”梅萝扬着脸，笑着说。
“嗯，幸福。”
转身的时候，梅萝哼起了音乐剧《猫》里的重要选段《memory》（回忆），这是当年她追随苏淮笙学习音乐剧时，听到的第一首曲子。
Memory，Turn your face to the moonlight.（记忆，把你的脸转向月光。）
I must wait for the sunrise,（我必须等待阳光，）
I must think of the new life,（我必须考虑新的生活，）
And I mustn't give in,（我不能退缩，）
When the dawn comes,（当黎明来到时，）
Tonight will be a memory ,too。（今晚也将成为回忆。）
……
那个结，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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