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剑者（二）

在场之人无比瞠目结舌，他们不敢相信，一个看上去孱弱的少年，居然把一个力大无穷的山贼大汉给弄死了，虽然有取巧投机之嫌，但是死了就是死了，这少年的几个行为也很简单，就像是一个老练的猎手，迅捷干练地解决猎物。

“妈的，你敢杀我兄弟！”暴怒不已的老二上前便是抓起李白一顿拳打脚踢，李白痛苦地抱着自己的脑袋，一声不吭。

山贼首领看到手下被杀，知道自己有些过于轻敌，他看着被打得半死的李白，冷冷道：“你赢了，不过你只能救一条命，是你自己的命，还是这女孩儿的命？”

被打得满脸是血的李白，无力在爬起来，嘴巴里含着血道：“救她。”

“好，我这人虽然落草为寇，但怎么说也是道上的人，今日我信守承诺，便放过她了。”山贼首领嘴角一抽，转过头，盯着剩下的那些商人，“刚开始就与你们讲了，我们是讲道理的，不愿意谋财害命，是你们逼的懂吗？”

“是是是，大王说的是，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是我的错，请大王放过我吧。”商人满头大汗，哆哆嗦嗦地说道。

“行，那就还是刚才的提议，一个人一千两，你这里……十五个人，那四个死的了也算，交钱吧。”

商人只得依言交了买命钱，就在他赎完自己这些人的命，想要再把李白的命买下来之时，山贼首领突然咧嘴一笑，看着商人道：“你要买他？”

“呃，是呀，怎么说，虽然萍水相逢，但他救了小女……”商人赔笑道。

“买他可以呀，一万两。”

“一……一万两？”

“一万两。”

山贼首领露出凶恶的神情，重复着自己的话语。

“怎么……要这么多？”商人惊讶地看着山贼，自己已经几乎将所有的银两票据都已经拿出来买命，又如何再掏一万两出来。

“这家伙杀了我的兄弟，所以他的命更值钱。”山贼首领威胁道，“你是买还是不买？”

“可……可我哪还有那么多的银两……”商人哆哆嗦嗦道。

“我看了你的货物，这些东西，一年的利润可不只一点点，别以为咱们做山贼的啥也不懂，我以前也是跑商的。”山贼首领冷笑道。

“求大王你网开一面，通融一下吧，将来小人一定多多孝敬大王。”商人为难道。

“你又误会了，我一直强调，我绝不会强迫于你，我从来没有要求你，一定要把他的命买下来你才能走。”山贼首领凑到商人耳边，冷冷地道。

商人惊愕不已，他转而看向躺倒在地的少年，自己的女儿正在替他擦拭着伤口，但是看他满脸血污的模样，或许也活不了多久。

那些战战兢兢的商人手下仍沉浸在恐惧之中，商人也在担心这些山贼会突然改变主意，把他们尽数杀死，毕竟这是一群山贼，是不是真的信守承诺也犹未可知。

现在以少年的性命做一万两的筹码，这明显是刻意为难商人，让商人在道义与金钱之间做一个选择，这是强者对弱者的一种蔑视和讥讽，摧毁弱者的心理。

“我没那么多耐心等你考虑，你要么把钱拿出来，要是拿不出来又不走，我就默认你要交一万两了。”山贼首领没有给商人多长时间去权衡，逼迫道。

商人紧紧握着拳头，当机立断走到自己的女儿身边，一把将其拉起，女儿也不言语，愣愣地看着地上如同烂泥一样的李白，脚下沉重。

商人见女儿居然不愿意走，手中还拿着一块沾满了血污的丝巾，顿时心中冒出怒意，将那丝巾抢下来，丢在地上，强行将女儿带离。

李白虽然身体已经被打得半死，但仍未失去意识，他看到了自己冒险救下的人，不愿救自己，甚至用难以言喻的厌恶眼神望向自己。

不是商人厌恶李白，他原先本事打心里感激这个萍水相逢的少年，能够为了女儿的清白而与人拼命，但是随着山贼首领的逼迫，将他的心里防线摧毁，他已经放掉了什么道义什么感恩。

尤其是在看到自己已经下定决定离开，年幼的女儿却不愿离去的样子，这深深地刺痛了商人的自尊心，连一个年幼的少女都知道的礼义廉耻，他却宁愿放弃，所以他索性把憎恨转向了李白，这个才刚刚有恩于自己的人。

李白那诧异的眼神，更是让商人巴不得山贼赶紧把他杀掉。

眼看着商队匆匆离去，山贼首领冷笑地看着李白道：“看见没有，你想行侠仗义，他们还你的是什么？是背叛！这一课教给你，本来看你也算是心狠手辣，我很想收你入寨，但是你终归是杀了我的兄弟，若是将你带回去，难以服众，所以，记住下辈子别再做大侠梦了。”

山贼首领的话让李白满心绝望，不是自己即将丢掉性命，而是这个手段阴险毒辣的山贼，不仅摧毁了商人的心理，也在此刻撕裂了李白所坚信的侠义之道。

大刀缓缓移到李白的脖颈前，山贼首领也不多言，干脆地准备下手。

“慢着！”

突然出现的苍老声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在山道的不远处，一道干瘦的身影缓缓行来，李白瞪大了双眼，看到了那个衣衫破旧的糟老头。

“你是何人？”

“我来买他的命。”老头面不改色地走到山贼面前，回答道。

“你有一万两？”山贼首领打量了老头一番，冷笑道。

“没有。”老头如是道。

“屁话，老头你是消遣我？”山贼首领怒视着老头。

“老夫当年也算是江湖中人，道上的朋友也给我三分薄面。”老头傲慢地挺起胸膛道。

“吹牛谁不会，老子还说自己是武林盟主呢！”山贼首领不耐烦道。

“我不是来与你吹牛，也不是让你给我面子，而是，不知当年那些道上的规矩作不作数？”老头面无表情道。

“又是规矩？不过你倒是说说看。”

“剑胆剑心，以躯换首。”老头平静地道。

“……”山贼首领惊愕地看着老头，“你是剑客？”

“不像？”老头轻笑一声，“虽然老了，但怎么也说，也曾是一号人物。”

“口说无凭。”

老头轻叹着摇摇头，从自己的包袱里，取出一块斑驳的令牌，丢向山贼首领，山贼首领接过一看，虽然年代久远，但是依然能够辨认出来，顿时惊呼：“这是……”

“这可不是仿造的。”老头平静地道。

山贼首领贪婪地看着那块令牌，即便是如今，这块令牌在绿林之中，也有着不俗的影响力，他再一次打量一番这个老头，冷笑道：“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你的，或许是你偷的，你若真是这令牌之主，我们这些人还能有命在？”

“我只是要换这不懂事的小子一条命，对于你而言，他的性命，本不值一提。”老头却摇摇头，“我不会反抗。”

山贼首领正在思索之时，眼前的老头却被一名山贼突然偷袭，打倒在地，毫无反抗，山贼首领见状才放下心来，哈哈大笑道：“原来就是个糟老头，装什么英雄？”

“剑客的一条手臂换他的命，你不亏。”老头咬着牙从地上站起身来，毫无惧色地注视着山贼首领。

山贼首领被这道眼神所震慑，他眉头紧蹙，心头纠结良久，索性举起大刀，对着老头道：“你若真有种，我也绝不食言！”

老头轻笑一声，随意地看了看地上那个满眼不可思议的少年，然后缓缓闭上双眼……

喘息声在寂夜的山林中不断回响，伤痕累累的李白，背着沉重的老者，蹒跚而去，老头原本的手臂已经是空无一物，只剩下简单包扎过的巨大伤口，不断地渗出血来。

李白脚下越来越沉重，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老头似乎察觉到了李白的状态，用虚弱的声音道：“小子，放下我吧，自己逃命去。”

“臭老头你闭嘴，给我安静。”李白嘴上不依不饶地骂着，手却一点没有松开。

“生死有命，老头子我曾经得你父亲救助，现在还你一条命，也算是对得起他在天之灵。”老头虽然虚弱，意识却依然清晰。

“你别废话了，不能歇一歇吗？”

“最好不要了，你也知道我这人喜欢唠叨，若是不让说，才是遗憾呢。”

“怎么会有你这种人？”李白喘着气道。

“你说你一个小屁孩儿，学什么人路见不平呢？把自己搭上了吧？”老头的声音越来越虚弱。

“我就是看不惯！”李白咬着牙，艰难地向着小镇的方向走去，虽然他自己也深受重伤，甚至很想立刻躺倒在地，休息一番，可是背上的老头却等不了他休息。

“之前和你讲的长安，将来有机会的话，替我去一次，看看长安的皇宫，看看长安的朱雀大街，看看长安的灯火，尤其是长安的青楼……”

“老不正经，都快死了，还想着青楼？”

“老头子年轻的时候，对不住的女孩，好像是哪个楼来着？记不清……”老头子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李白咬着牙，满眼血丝，低吼道：“臭老头，你可不能死，你不能死，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