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他娘的敢耍老子？

李陵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总算把这群无法无天的家伙初步约束住了。

“既然兄弟们信我李陵，那我也绝不会亏待大家。”

“走吧，当务之急，咱们先离开这里，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他目光扫过众人，看到不少人身上还带着伤，血迹斑斑。

“浑屠，伏飞！”他点名道。

“大哥，您说。”浑屠立刻应道。

“属下在！”伏飞也上前一步，像模像样的行了一礼。

“你二人负责清点一下人数，愿意跟咱们走的都带上。”李陵展现出决断力，装模作样的开始下达指令：

“另外，昨天不是每人都发了两贯钱的安家费吗？”

“你二人收一下，愿意跟咱们走的，每人收取一贯钱。”

李陵这话一出，刚刚还狂热的气氛瞬间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陡然一静。

众人脸上的兴奋和笑容瞬间僵住了，眼神里瞬间充满了惊愕、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情愿。

刚刚还一副誓死追随的狂热模样，在‘收钱’这两个字面前，迅速冷却。

嗡嗡的议论声响起，虽然不敢大声反驳，但不满的情绪几乎写在每个人脸上。

说好的发婆娘发宅子，怎么先要上钱了？

就连浑屠也是愣了一下，挠了挠头：“大哥......这怕是有些不合适吧......”

伏飞虽然没有立刻说话，但眼神也闪烁了一下。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和紧张。

刚刚建立的脆弱信任，在现实的金铜面前，受到了第一次严峻的考验。

所有人都死死盯着李陵，等待他的解释。

李陵扫了众人一眼：“怎么？你们身上的伤是能自己长好，还是咱们这百十号人今晚露宿街头，喝西北风就能饱？”

他指了指几个伤势较重，几乎站不稳的汉子：“看看他们，不找郎中，不买药，是想让他们活活烂死、疼死吗？”

“这钱算是我借你们的，暂借来给兄弟们治伤、安顿。”

“等我联系上了我的外祖父，必定十倍奉还。”

“信我李陵的，就把钱拿出来，咱们共渡难关，不信的——”

“我也绝不勉强，自可带着你的钱离开，从此各走各路。”

一番话，既点明了收钱的必要性是为了集体生存，又给出了十倍偿还的巨大诱惑，最后还给了选择的机会。

人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和挣扎。

一边是刚刚到手还没焐热的钱财，另一边是十倍回报的许诺。

众人一时间有些犹豫不决。

最终，浑屠第一个站了出来：“大哥的里衣都是25两银子一件的，会骗你们这点钱？”

他二话不说，掏出自己那两贯钱，直接塞给李陵：“既然是为了给弟兄们治伤，我这两贯你全拿去，反正暂时我也用不上。”

伏飞看了看浑屠，又看了看李陵，眼神闪烁不定，咬了咬牙，也将自己的两贯钱掏了出来：“我信大哥。”

有了浑屠和伏飞带头，加上浑屠口中的李陵的里衣都价值‘25两银子’，以及那‘十倍偿还’的画饼，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咬牙掏钱。

“大哥，我也信你......”

“还有我......”

最终，一百二十三人选择了交钱跟随。

只有寥寥几个犹豫再三后，攥紧钱币，低着头默默退入了黑暗之中，选择了离开。

这些人中，有的交了两贯，有的交了一贯，总共收上来了195贯。

李陵看着伏飞和浑屠收上来的沉甸甸一大串铜钱，心中稍定。

他不再耽搁，立刻下令：“走，离开这里！”

众人开始动了起来，向军营外的黑暗挪去。

直到这一刻，众人才察觉到军营中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无形压力。

每个人都察觉到了空气中那凝重的肃杀之气。

火光照不到的营帐阴影里、栅栏的缝隙后、甚至远处堆放辎重的角落……

仿佛每一个可以藏人的地方，都潜伏着冰冷的杀意。

黑暗中，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那种被无数利箭和刀锋无声锁定的感觉，如同实质的寒冰，让人汗毛倒竖。

每个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连重伤员都死死咬住了牙关，不敢发出一点痛苦的呻吟。

他们低着头，加快脚步，恨不得立刻逃离这片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区域。

浑屠巨大的身躯紧绷着，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下意识地将李陵护在更靠里的位置，铜铃般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两侧的黑暗。

伏飞也是脸色发白，手心冒汗，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李陵更是感觉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毒蛇，在他身上来回游走。

李陵强迫自己保持镇定，目不斜视，带领着队伍尽可能快而又不显慌乱地向外移动......

这段并不长的路，此刻却显得无比漫长。

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胆战，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紧张和恐惧，几乎令人窒息。

直到他们彻底走出军营弓箭的有效射程，踏入完全漆黑的荒野，那种如芒在背的被监视感才骤然消失。

李陵回头望去，只见军营的轮廓沉默地匍匐在远处，并没有士兵追出来。

他这才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总算……有惊无险地出来了。

......

一行人互相搀扶着，带着一丝残存的希望，踉跄地离开了军营，真正踏入了长安城。

靠着怀里收上来的那点钱，李陵带着这一百来人在靠近城墙根的一处破败里坊，租了一些低矮狭窄的土坯房，勉强算是有了个落脚之地。

日子一天天过去，身上的伤口慢慢结痂、脱落，留下狰狞的疤痕。

官府承诺的婆娘、户籍、田地，却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他们去衙门口转悠了无数次，那布告栏上贴的不是催税的通告，就是捉拿盗匪的海捕文书，从未有过关于他们安置的任何消息。

一晃眼，三个多月过去了。

李陵对这个世界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然而越是增进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他就越是感到绝望。

因为他所掌握的那些后世知识，在这个世界，似乎并不足以支撑他来兑现给那些人的承诺。

这是一个时代背景跟春秋早期有些相似的世界，不同的是，这个世界周与商的关系，有些类似于黄帝和蚩尤的关系。

周朝是最终的胜利者，如今已经延续了一千八百多年。

这是一个时代阶级固化，官爵全靠世袭。

他现在的身份，别说是做官了，连做生意都不太容易。

这一日，李陵刚刚从外面回来，浑屠铁塔般的身躯堵在李陵面前，阴影几乎将李陵完全笼罩。

“李陵，”他声音低沉，“老子再问你最后一遍，你那个什么大官亲戚，到底他娘的有影没影，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他蒲扇般的大手缓缓握紧，骨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语气变得极其危险：“我浑屠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别人骗我，你要是敢拿老子当猴耍......”

他凑近一步，浓重的汗味和一股戾气压得李陵几乎喘不过气：

“老子踏马剁了你！”

这三个多月里，同样的问题他已经反反复复问了很多遍。

可得到的回答不是门房看李陵穿的破破烂烂，不给通报，就是什么他亲戚带兵出城剿匪去了。

再不然就是什么门房说了，他那个亲戚明日就会回来。

明日复明日，一直明到了现在。

三个多月的等待早已将他的耐心消磨殆尽，那双曾经憨厚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怀疑和一种近乎野兽般的焦躁。

李陵刚在招贤馆碰了一鼻子灰，正有些烦躁，被浑屠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吓得一个激灵，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李陵心里一紧，脸上挤出尴尬的笑容：“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可能会骗你，咱们可是过命的交情！”

“我亲戚府上的管家亲口说的，大军最迟明日午时必定凯旋，到时候银子和婆娘少不了你的！”

“放你娘的屁！”浑屠彻底暴怒了，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

“明日复明日，老子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今天太阳落山前，要是见不到你那狗屁亲戚，拿不到银子，老子就剁了你喂狗！”

他巨大的手掌一把揪住李陵破旧的衣襟，几乎将他整个人提离地面，眼中凶光毕露：

“什么狗屁门房敢拦，老子帮你打进去！”

“走！现在就跟老子去，指不出个所以然来，别怪老子翻脸不认人。”

李陵被勒得喘不过气，脸憋得通红，心中叫苦不迭。

院子里的伏飞等人，看着眼前这一幕，皆是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容，没有丝毫阻止的意思。

无奈之下，李陵只能叹了一口气：“好好好，我现在带你去......你先放手......”

浑屠冷哼一声，像扔小鸡一样将他掼在地上，恶狠狠地盯着他。

“带路，别耍花样！”

午后刺眼的阳光照在长安城的街道上，车马粼粼，行人如织，坊市间传来隐约的叫卖声，一片繁华帝都景象。

怎么办？去哪里？哪有什么贵族亲戚？

李陵脑中飞速旋转，无数念头闪过又破灭。

巨大的压力下，一个极其疯狂大胆的念头猛地从他的脑海中蹦了出来。

置之死地而后生，玩一把大的！

他一咬牙，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径直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浑屠狐疑地跟在他身后，看着周围的街景越来越肃穆，高大的宫墙隐约可见，他脸上的凶悍渐渐被惊疑不定取代。

“你这孙子往哪走呢。”

李陵没有理会，只是加快了脚步。

当那巍峨庄严的宫门，披甲执锐的禁军侍卫清晰地出现在眼前时，浑屠猛地停下脚步。

“你他娘的敢耍老子？”

浑屠一把拽住李陵，眼睛里瞬间布满了血丝：“怎么，难不成你想告诉老子你那什么狗屁亲戚，住在皇宫里？”

李陵不紧不慢地挣脱开浑屠的手，声音平淡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

“在这等着！”

话音落下，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步步朝着那戒备森严的宫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