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下(八卷本)
作者:郑观应字数:1791字

学校下(八卷本)

孔子论学道之功,循序而进,譬诸升堂入室。余谓读书之功,亦循序而进,譬诸自地登楼。中国师道日衰,教术日坏,无博学通儒克胜教习之任,无师范学校以养教习之材,故为师者类皆迂儒老生,终身从事于章句之学,帖括之艺。试问以五洲形势、列国政治、历朝史鉴、诸子百家、天算、动植、形声、格致之学,皆懵然漠然,不知所对。其课徒也,曰五经,曰古文。五经将以通圣人之道,古文将以开童子之智,斯固然矣。特是五经中有童子能解之篇,有童子不能解之篇。其述往事而无议论之文,童子所能解;其讲性理道德之学,童子所不能解。今乃取其难解,略其易解,以为圣人之道义尽在于此,童子虽不能解,必令读之。犹大言曰:士子读书所以通圣人之道。欲通圣人之道,须通圣人之经;欲通圣人之经,非童而习之不为功。是以黄口小童,人塾数月,先将“大学之道在明明德”之语腾跃于口,洋溢于耳;继而读《中庸》,读《论》、《孟》;四书读竣,又习五经。然膏继晷,朝夕从事于斯,彼其用心将为考试之题目耳,制艺之取材耳,于义理无所讲究也,于文法无所留意也。故有读书六、七年徒以多记为功,不辨菽麦;故名为读圣人书,学圣人道,实则蠢愚迂谬不可响迩,腹笥空虚毫无心得,岂非可笑耶?岂非可悲耶?

凡人之灵有悟性、有记性,教童子者导之以悟性甚易,强之以记性甚难。试观五尺之童,有人讲一笑谈故事,彼即入于耳,会于心,牢记不忘,津津乐道。若课以数行《学》、《庸》,彼罔然不知所解,口吟终日尚难背诵,为之师者又从而殴之。于是童子以读书为至苦,就学校如就囹圄,对师长如对狱吏,恒思半途废业,弃文就武。

夫《大学》之道,至于平天下,《中庸》之德,至于无声臭,《论语》讲仁义道德之事,《孟子》言尽心养气之功,吾恐老儒经生亦难悉其底蕴。今以老儒经生所难解者,而教数龄之学童,知其必不能解也,而犹然授之,非天下至愚者不为也。况今之为师者,当讲解时不过将各家注释翻诵一遍,苟且塞责而已。设有颖慧子弟问先生,何谓明德,何谓至诚,何谓用力于仁,何谓浩然之气,将舌桥口怯,甚或恼羞为怒,斥子弟不敬而深责之,俾不敢复言。若此,非贼人子弟乎?非锢蔽智慧乎?

然则如何而可?曰初学蒙童每日授以方字,逐字讲解意义,不防悉用土音,每日以识二十字为限。俟识二千余字,即选《二十四孝》、《二十四悌》、《学堂日记》、《感应篇图说》、《阴 文图证》等书,先取目前有形之物、日用寻常之事,或俗语浅文,或韵言歌诀,使其易于索解,易于记诵者编为三百课,配以石印绘图。每晚为讲一课,随令还讲,即加句读,作为次日之生书。次晚背诵无讹再上第二课。每早仍添识新字,以满六千字而止。(由《说文》中挑出六千字,分别繁、要、简三种,均刻本板,用坚硬之洋纸刷印,切成方字,每生各给字一匣,务必读识二千余字方准读书。)此第一年功课也。次年,仍兼温字义,取《家语》、《国策》子史等书文义浅近者及地舆算法(孔教有礼、乐、射、御、书、数六门,今之学校纵不能全授,而礼仪、体操、算法是人生日用必不可少者。盖不知礼无以立,不知体操无以卫生,不知算法无以谋生)、各国人物风俗诙谐故事,编成三百课,仍随解随读,兼温旧课。此第二年功课也。再次年,择《国策》、《史记》、《汉书》等文理稍深、篇幅较长者,仍选三百课,随讲随读,兼温字义。此第三年功课也。

合计三年后,有六千字义烂熟胸中,有九百课由浅入深之书本,而谓不能融会义理乎?后授之以四书五经,有不声入心通乎?其开笔联句之法,或函牍,或故事,或新闻,先由一二句至三四句,扩充至数十句、数百句。苟文理通顺自成段落,即谓之作文。岂若世俗做破、承、起讲,方谓开笔耶?然做破、承、起讲,实亦基础于此矣。夫如是,教者不劳,而读者有味,愈读而愈有精神,愈有意味。何不仿而行之。


或谓中国小学堂宜仿德国小学堂章程:教分七班,每年历一班。学分十课:一曰经学,以中国十三经之大义,择其浅近而切于伦常日用者训之,以培其德行也;二曰读中国书,凡华人不能不通华文,上而章句,中而论说辩难,下而浅近往来书牍,虽文理有浅深,而学徒皆不可以不通也;三曰算学,以西算为主;四曰地舆,以中国地理为主,旁及各国之地舆;五曰史学,以中国史学及外国近百年之史学为主,其外国古史稍明大概足矣;六曰生物植物学;七曰格致学;八曰画图学;九曰体操;十曰习中国字。小学堂为本国通用之学而设,故不及外国文字功课。其欲子弟大成者,则有中学堂与溥通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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