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成都某熊猫保护基地。

熊猫饲养员招聘面试正在进行。

“熊软软。”

“在。”

“大学时，你所学专业是野生动物保护？”

“是。”

“但你简历上写精通英语，会丹麦和意大利语，且目前正在自学泰语。”面试官放下简历，好奇地问她：“你为什么会想要学习多国语言？”

熊软软粲然一笑，眼神坚定道：“因为，我想将熊猫文化推广到全世界。”

面试官脸上露出愉悦的神情，这个回答令她十分满意。

她接着问：“丹麦和意大利语也是自学吗？”

“不是自学，有老师教。”

只不过，熊软软口中所说的老师，是她最好的朋友苏淮笙。

苏淮笙的爱好是唱音乐剧，尤其爱意大利歌曲，所以他会意大利语。后来他去了丹麦哥本哈根念书读硕士，丹麦语讲得也很好。年复一年，苏淮笙只教熊软软一人不说，还都免费授课。

面试仍在进行。

面试官问了熊软软许多问题。

到最后一个问题时，面试官问她：“你有没有经常参加熊猫志愿者活动？”

熊软软显然有备而来，她回答：“有，大学时每年寒暑假，我都会申请熊猫公益志愿者。”

“很好，善良有爱心。”

“谢谢。”熊软软莞尔一笑。

面试官抬头看她，女孩笑眼弯弯，眼窝里盛满闪亮的笑意，明晃晃的干净。

专业对口，加分项突出，最宝贵的是热爱与梦想，面试官心里有了主意。她翻了翻熊软软的简历，准备在最后一页写上通过二字时，她的视线突然定住在兴趣爱好一栏，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熊软软兴趣爱好写的是：打咏春拳和扳手腕。本来打咏春拳已经很特别了，有趣的是句子末尾熊软软还特地补充了一句：“扳手腕，我没有输过。”白纸黑字里都透着战无不胜的骄傲。

这女孩有点意思。

面试官笑着问她：“你都和哪些人扳手腕？”

“苏淮笙，还有学校里的那些男孩。”熊软软不自觉地撇了撇嘴，眼含笑意：“他们都输给了我。”

“苏淮笙是你男朋友吗？”听到熊软软单单cue了他的名字，面试官打趣道。

“不是不是。”熊软软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开个玩笑。”

“嗯！”熊软软圆溜溜的眼睛转了转，松了口气。

面试官抬手撑住下巴，看向坐在她对面的熊软软，感觉不可思议。

熊软软名字软软糯糯，外表乖巧甜美，身高目测不到一米六，瘦瘦小小，给人感觉是笑容干净的邻家女孩。可是她却说，在扳手腕的游戏中，她赢过一众男孩。

面试官暗暗地想了想，熊软软莫不是什么宝藏怪力少女？在熊猫保护基地力大无比是好事，有足够大的力气才能抱起呆萌笨重的大熊猫。

“和我扳手腕，怎么样？”面试官主动邀战。

熊软软有些犹豫，和面试官battle，赢了不太给面子，输了……她可从没输过。

“赢了的话，算你面试通过。”面试官看出她的为难，笑着补充道。

“一言为定。”熊软软撸起袖子应战。

结果自然是熊软软获胜，她一秒结束游戏，毫不费力就赢了。

现场另一位面试官李奕看了，惊讶之余表示也要同熊软软扳手腕。这位基地最优秀的熊猫奶爸，平时单手抱大熊猫是他的绝活，然而结果是，两人在僵持两分钟后，熊猫奶爸也拜倒在熊软软的手腕之下。

“欢迎你加入我们，共同守护大熊猫。我是傅夏，熊猫保护基地中心副主任。”面试官说话算话，更何况无论是之前的笔试还是今日面试表现，熊软软都做到了最优。

“谢谢。”熊软软弯腰感谢。

走出面试间，熊软软第一时间想要同苏淮笙分享喜悦。她想告诉他，她也要去做他认为有意义的事了。

她打开微信，收到苏淮笙发来的一张照片，她点开，是一张从哥本哈根飞往成都的机票，乘机人显示是苏淮笙，时间显示一个小时后他将抵达成都双流机场。

毫无征兆，猝不及防的来访。

苏淮笙为什么来，来是有什么事，熊软软来不及多想。她立即打车前往机场，基地离机场差不多也需要一个小时车程。不管怎样，苏淮笙来了，她一定要去接他。

车来，熊软软坐上车后，回想了一会。

记忆里是冰寒彻骨的冬日，那年熊软软十三岁，苏淮笙十六岁。发生那件事后，苏淮笙一家从成都搬到了北京，再后来苏淮笙去了丹麦哥本哈根大学念动物医学。她掰掰手指，一转眼已经过去快十年。这十年，她和苏淮笙相隔几千几万公里的距离，他们时常联络，但不常见面。

熊软软伸手在车窗玻璃上写了个苏字。

她呼出一口气，十年了，苏淮笙快十年没回过成都了，熊软软曾经以为他再也不会回到这里。那个冬天发生的事，熊软软仍然记忆深刻，她想，苏淮笙应当也没忘。

人生很多事都是这样，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但其实也不能，想起来时那种糟糕透了的感觉和情绪还是会涌过来。只能算了，但要算了，也需要时间。

“师傅，麻烦开快点，我赶时间。”熊软软笑着同司机说。

她和苏淮笙，上一次见面，是在三年前，她毕业旅行去了他的城市。到现在，他们整整三年没见了。

车窗外春光无限好，她忽然很想他。

此时，万米高空处。

苏淮笙坐在头等舱里闭目养神，他面容清冷，脸上毫无情绪。

空姐推着餐车到他身旁询问他是否需要饮料时，他睁开眼摇了摇头，低沉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地说了句：“不用谢谢。”之后他又合上眼睛，他连抬头看空姐一眼都没有，始终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后来下飞机时，空姐笑着同他问好，他也只礼貌地点了下头。

高冷气场三米开外的人都能感觉到他散发出来的冷漠。

下了飞机，苏淮笙收到熊软软发来的消息，噼里啪啦好几条。

“苏淮笙，我来接你了，我们机场见。”

“我面试刚结束，你等我。对了，面试通过了，恭喜我吧！”

“哎呀糟糕！堵车！超级超级堵……”

“苏淮笙，你到了吗？到了的话，在机场休息区先等我会！”

……

“我刚到。”苏淮笙停下脚步，给熊软软回消息。

熊软软秒回：“交通事故，堵车超严重。你找个地先休息，我很快就到了，马上！”

苏淮笙看着手机屏幕，猜想熊软软此时一定十分焦急，他扯了扯嘴角袒露一点情绪，在对话框里输入：“马上就能见到我了，乖，不着急。”

坐在出租车上的熊软软收到这条消息时，瞪大了眼睛，她迫不及待地问司机：“我有表现得很着急吗？”

一路上被她使用夺命连环催的司机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嗯，很着急。”

熊软软决定闭上嘴巴。

苏淮笙在机场的星巴克等熊软软，他的手机屏幕一直亮着，界面停留在他和熊软软的对话框里。苏淮笙的对面坐了两个年轻女孩，似乎也在等人。女孩和女孩脑袋凑在一块窃窃私语，时不时抬头看眼苏淮笙，一会后，其中打扮时尚酷炫的女孩走到他面前。

“帅哥，加个微信号，交个朋友呗。”

苏淮笙低头看手机，没理她。

女孩伸手戳了戳苏淮笙的肩膀，“嘿，cool boy？”

苏淮笙面无表情地耸肩，他抬头看女孩一眼，眼神里透着冰冷，他没说话，又低下头去看手机。

女孩怔住，脸红一阵白一阵。没想到会被拒绝，她尴尬又气愤地跑去和同伴抱怨：“气死了，冰山老怪物，要个微信号而已，他连话都不肯说一句。”

“我说了，他坐那冷着一张脸，搭讪没戏。可是你刚才怎么说的？酷酷的男人充满挑战性，呵，女人。”

时尚酷炫女孩听了，朝上翻了个白眼，“冰山老怪物，我哪知道他能冷酷到底。”

“好了我的漂亮女孩，想加你微信的男人从机场都排到了春熙路，少他一个无所谓哈。”

“还是姐妹好。走了走了，我们换个地方坐，晦气。”毕竟尴尬。不过走之前，为了纾解心中的怨气，时尚酷炫女孩故意朝苏淮笙的方向提高音量喊了句：“冰山老怪物，孤独终老。”

苏淮笙听到了，但他依旧没有任何情绪和表情地坐着，丝毫不受影响。

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从来不存在于他眼中。

熊软软到机场后，一路小跑到星巴克。

见到苏淮笙后，她气喘吁吁地说：“太太太堵车了，等很久了吧？走，我请你吃火锅。”

“不急。”苏淮笙伸手摸了摸熊软软的头，“你平复下呼吸，要不要喝水？我这有水。”

熊软软摇头，呼吸渐渐平稳后，她抬头看向苏淮笙，咧嘴笑开。

“苏淮笙，欢迎你回来。”

“好。”

熊软软笑意涟涟，冲苏淮笙一个劲地傻笑。苏淮笙高冷淡漠的面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回看熊软软的神色温和。这两人，明明有三年没见面了，再别重逢却像是每日份的见面般，熟悉又自然。

“我叫个车，去吃火锅怎么样？”

“好。”

熊软软低头打开手机软件叫车，苏淮笙眼神落在她身上寸步不移。

突然他伸手拉住熊软软的手臂，将她圈到怀抱里。他低下头，贴近她耳边说：“三年没见了，抱一下。我在哥本哈根时，想抱都抱不到你。”苏淮笙会唱音乐剧，嗓音得天独厚，他说话时自带浑厚的美声腔调。苏淮笙是标准的低音炮，一开口便是声音的诱惑，低沉又迷人。

突如其来的拥抱，令熊软软猝不及防，她心跳加速，刚恢复的平静又被搅乱。她的头闷在苏淮笙的怀抱里，脸很快有了滚烫的温度。苏淮笙抱她抱得很紧，几乎密不透风，他将长时间远距离累积的想念全都宣泄在这个拥抱里。

一度，熊软软感觉无法呼吸。

她挣扎又挣扎，双手很快从苏淮笙的拥抱里逃出来，接下来是脸，呼吸困难，她想透会气。苏淮笙察觉到怀中人的蠕动，他倒是配合地松了松抱住熊软软的双手。但当熊软软彻底快要挣脱开时，他又陡然开口，嗓音又闷又沉。

“再抱一会，你也抱我。”语气霸道，不容拒绝。

熊软软人在怀里，身不由己，三年未见，这个面子总得给。

于是，她“听话”地抱住苏淮笙的腰，只不过在她抱住苏淮笙后，她突然一用力，将苏淮笙抱了起来，接着她抱着他还旋转了一圈。双脚离开地面的苏淮笙，在突如其来的天旋地转里，感觉莫名其妙。

“你……”被放下后，苏淮笙欲言又止。

熊软软的力气真忒大，徒手抱起身高一八三的苏淮笙再转一个圈，她轻松自如都不带喘气的。

“不好意思。”熊软软扶额，她对自己无厘头的举动充满歉意，将苏淮笙抱起来并转了个圈，对她来说也是纯属意外，大概是她闷在苏淮笙的怀抱里太久，以致大脑当机才会如此。

“好了。”苏淮笙摆摆手，“走吧。”

“好。”熊软软将他的行李箱揽到自己手边，她推着它边走边问苏淮笙：“你订的酒店在哪？要不要先到酒店将行李放了再去火锅店？”

然而，苏淮笙却答：“我没有订酒店。”

什么？熊软软惊诧不已，“那你住哪？”

“你家。”苏淮笙淡定道。

“我家？”

“嗯。”

熊软软停下脚步，回头疑惑地看着苏淮笙。

“太匆忙，没来得及。”苏淮笙无奈道。

有朋自远方来，总不能叫他流浪街头。

熊软软想了想，住她家也不是不行，她家客厅面积大，其中有张沙发摊开可做沙发床用，够给苏淮笙凑合睡几天。只不过，熊软软租的这间公寓是酒店式居住公寓，小户型直筒间。客厅和卧室之间处在同一水平线上不说，两者中间并没有墙体将它们隔开。

若是两人同住一屋檐，几乎毫无隐私可言。熊软软和苏淮笙虽说认识有二十多年了，在别人口中他们是亲密无间的青梅竹马，但总归男女有别。

好在，如今虽是电子书时代，但熊软软依旧爱看纸书，所以在搬进这间公寓后没多久，她买了个长条形的大书架摆放在床边，同时以此简单地将客厅和卧室隔开。熊软软盘算着，找块布搭在书架上的话，也算是有了两片独立的区域，就暂时将卧室让给苏淮笙住吧。

“行，住我家吧，我们先去吃火锅。”熊软软看眼墙上的挂钟，“刚好是午饭时间，我打车，走吧。”

“好。”如愿以偿，苏淮笙脸上一派愉悦，他拿过行李箱自己推，大长腿一迈，美滋滋地朝前走。

出租车上，熊软软和苏淮笙齐齐坐后排。

“春熙路附近开了家网红火锅店，听说味道不错，去尝尝？”熊软软问苏淮笙。

“你定。”苏淮笙往后靠，侧身看向熊软软，他此刻只想安静地看看她。

“好，就这家。”熊软软将火锅店地址报给司机。

之后，她看向窗外，同苏淮笙介绍成都的变化。“成都这些年变化挺大，以前这一带荒无人烟，现在成了热门批发市场。道路中央种了不少花，你开窗看看，月季开得正好。”

苏淮笙没说话，也没伸手开窗，一片寂静。

熊软软回过头，发现苏淮笙正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熊软软在苏淮笙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脸。她愣了两秒，要挪开目光时，苏淮笙突然喉结滚动，看着她吞了吞口水。

“你，饿了？”熊软软问。

“没饿。”

“哦。”熊软软呆呆的，不再追问。

苏淮笙却兀自津津有味地说了句：“好吃。”

“你吃什么好东西啦？”

“没吃。”

熊软软皱眉，迷惑不解，“你什么都没吃，说什么好吃？”

苏淮笙脸上有了笑意，他伸手松了松衬衣领口，天干物燥有些热，他说：“你看起来好吃。”

轰隆一声，一颗惊雷在熊软软脑袋里炸开。“我？我看起来好吃？”她瞪大双眼看着苏淮笙，满脸疑惑：“苏淮笙，你是饿了吧，饿糊涂都开始胡说八道了……”

“可能。”

熊软软想，苏淮笙一定是饿到了极致，才会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她这么可爱，他怎么能吃掉她。

“火锅店马上到了，你再忍忍，不要被饥饿冲昏了头脑。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你不能吃掉我……”熊软软一本正经地劝说，模样呆呆笨笨。

罪魁祸首苏淮笙听了，忍不住说了句：“可爱。”虽然他口中说的吃，和她了解的吃，意思大相径庭。“你继续说，我有听有看。”苏淮笙伸手敲了敲熊软软身旁的车窗，他是透过她的车窗在看外面。

抓包失败的熊软软看向窗外，想继续介绍，脑袋却不听使唤地自动播放方才的画面：苏淮笙喉结滚动，落入衬衣领口处，他伸手扯了扯衣领，一颗扣子解开，帅气又性感。

停！停！停！

熊软软在心里叫嚣喊停，她在想什么，她怎么能这么想，苏淮笙是她最好的朋友，什么帅气性感，什么衬衣领口深处……她不能对苏淮笙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不能。

这时候，苏淮笙用手指推了推熊软软的小脑袋，将她的思绪带回。

“在想什么？怎么不介绍了？”

“没，没想什么。”熊软软慌慌张张，“你想知道什么，你问，我来介绍。”

“你刚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瞎想。”

“有没有想我？”苏淮笙逗她。

被戳中心事，熊软软反应激烈，“没有，没有想你，跟你完全没有关系。”她三连击否认。

“知道了。”苏淮笙语气冷淡，有些失落。

“嗯！”熊软软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松了口气。

“可是，我有想你。”苏淮笙看向熊软软，顿了顿后说：“三年没见，我有话要和你说。”

“什么话？说吧。”熊软软竟然有些期待苏淮笙接下来要说的话。

然而，苏淮笙停顿一会后，只淡淡地说了句：“回家说。”

熊软软撇撇嘴。

热心围观市民出租车司机也撇了撇嘴，他以为苏淮笙会说甜蜜的话，他好生期待，结果雷声大雨点小。

出租车司机前段时间刚结婚，幸福的他瞅着坐他车的男男女女，就想祝福他们白头到老。所以当车子行驶到目的地时，他热情地对熊软软和苏淮笙说：“您的目的地已到达，请带好随身携带的物品，祝你们生活甜蜜，白头到老。”

这个祝福，熊软软听了，满脑袋问号。

苏淮笙推开车门，大长腿迈出去，随后他一只手放在熊软软头顶，以防她下车时撞到头。他弯着腰，另一只手绅士地拉着熊软软的手，他顺着司机的话说：“下车了，我的随身物品。”

“我不是物品。”熊软软反驳道。

“随身小朋友。”苏淮笙思维敏捷。

“成年了，不是小朋友。”

司机听了这对话，忍不住凑热闹，他回头看熊软软一眼，说：“下车注意安全，跟着你男朋友走。”

男朋友？司机大哥怎么回事，是不是眼神不太好，一会祝福他们甜蜜到老，一会说他俩是情侣关系。

“师傅，您误会了，他是我最好的朋友。”熊软软向司机解释。

哪知司机只愣了一秒，之后又笑着对她说：“你俩有夫妻相，我不会看走眼的，祝你们幸福。”

下一瞬，苏淮笙将车门砰地一声关上，出租车飞驰离去。

熊软软偷瞥一眼苏淮笙，暗暗地想，若真像司机大哥所说，她和苏淮笙长得有几分相似的话，她很高兴。毕竟抛开别的不说，苏淮笙可是从小就人见人夸的苏漂亮。

火锅店里热气腾腾。

熊软软找了靠窗的桌子坐下，她将笔和菜单递给苏淮笙，一副东道主做派。

“想吃什么在菜名上打钩或画圈，我买单。”

苏淮笙接过菜单，有他在怎么会让她请客。他利落地在菜单上划了又划，圈得满满当当，想必是在哥本哈根吃不到正宗地道的四川火锅给馋坏了。

菜很快上齐。

高汤煮到沸腾，冒着白气儿。

虾滑、脑花、腰片、肥牛、鸭血、土豆、牛肚、肫花、笋片、耗儿鱼通通下锅煮，等锅里的汤再次沸腾时开始唰肉，羊肉、牛肉、黄喉、鸭肠放锅里唰两秒，提出油面等一秒再入锅继续唰，来来回回唰个七八次就能吃了。

苏淮笙夹起一块肥牛放到嘴里，熟悉的辣味唤醒味蕾，乘坐十几个小时飞机的疲惫感一扫而光。

“很久没吃到地道的四川火锅了？”

“很久了。”

“今天管够！”熊软软夹了虾滑、黄喉，唰了羊肉、鸭肠，通通放到苏淮笙碗里。

礼尚往来，随后苏淮笙便夹了虾饺，他放到嘴边吹吹后送到熊软软嘴边，“乖，张嘴。”

“我自己来。”熊软软拿筷子去夹虾饺。

“礼尚往来，我喂你。”苏淮笙不依不饶，“小时候，我经常喂你吃饭。”

的确，熊软软小时候，苏淮笙常喂她吃饭，有时候熊爸熊妈喂她吃饭，她会调皮罢工，但只要是苏淮笙喂她吃饭，她都吃得很乖。可现在，他们毕竟不是孩童时。喂饭这件事，在熊软软看来，更像是小情侣之间才会做的甜蜜举动，而她和苏淮笙，是最好的朋友，喂来喂去不太合适。

熊软软思索要如何拒绝才显得大方得体。

苏淮笙却将虾饺往前又送了送，“趁热，凉了不好吃。”

最后，虾饺都碰到了熊软软的嘴，她只好张嘴一口咬到嘴里。强扭的瓜不甜，强送到嘴边的虾饺不好吃，不不，没有这回事，熊软软觉得苏淮笙喂给她吃的虾饺好吃极了，又软又嫩，酱汁沾得也恰到好处。

这该死的美味，令人盛情难却。

苏淮笙看了自然是高兴，熟话说一回生二回熟，于是等熊软软吃完虾饺，他又唰了牛肉喂给她吃。熊软软吃完牛肉，他又夹了牛肚喂给她吃。吃完牛肚，他又夹了小年糕喂给她吃……吃完虾滑脑花土豆黄瓜片，熊软软右手手掌摊开，左手食指抵在掌心处，摆出暂停的手势。

“够了够了，我吃饱了。”在苏淮笙的持续喂养下，她已经吃撑了。

苏淮笙终于罢休。

但很快他又琢磨出另一个操作。

“我刚吃到三分饱，你帮我唰肉？”

闲着也是闲着，熊软软答应道：“好。”

结果当熊软软唰好一块羊肉要放到苏淮笙碗里时，他打断她：“礼尚往来的话，该你喂我吃了。”

熊软软惊诧不已，两人这么喂来喂去，算什么事。可对面的苏淮笙已经张开嘴，并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等待被投喂。迫于直视压力，熊软软将羊肉塞到他嘴里。

之后她边唰肉边打量苏淮笙。

她和他没见面的三年里，苏淮笙眉眼间多了几分英气和俊朗，他开始散发成熟魅力和男性荷尔蒙。他的拥抱有了侵占性，他说的话有了撩人的姿态，他某些举动会引人想入非非。

他依然是一道光芒，万人瞩目，越来越耀眼。

熊软软想着想着，竟心生悲伤，她想，成熟的苏淮笙应当更招女孩喜欢了，他有一天终会娶一人回家，成为别人的苏先生。而她，会以伴娘的身份去参加她最好的朋友的婚礼。

“在想什么？”苏淮笙忽地开口，将纷飞的思绪拉回来。

熊软软双手捧脸撑在桌上，如实回答：“在想，你以后会娶什么样的女孩，你结婚时会请我当你的伴娘吧？！如果那时我还单身的话，记得给我安排最帅的伴郎。”

还真爱胡思乱想，苏淮笙放下筷子，风轻云淡地说：“你多虑了，那个位置不属于你。”

你的位置，在我身侧。他在心里补充。

苏淮笙是临时起意飞来成都，买票时哥本哈根直飞成都的机票已经售完，他只好选择曲线飞行，从哥本哈根到北京再到成都。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加上倒时差，导致他到熊软软的公寓时，哈欠连连。

“要不要睡会？”

“好。”

苏淮笙去浴室换睡衣，熊软软动作敏捷，将沙发床拉开，她力大也不用别人帮忙。

是累了，苏淮笙很快睡着了，他睡得很沉，呼吸声有些重。熊软软坐在沙发床旁边的豆袋上休息，四周很安静，她听着苏淮笙均匀的呼吸声，不可思议极了。此时此刻，苏淮笙竟然睡在她家里。

上周她和苏淮笙视频通话时，他都没有说他要来成都。

熊软软记得，上周六晚上的月亮又圆又亮，新闻报道上说是今年超级月亮的第一次现身，她光着脚坐在阳台的软沙发上看月亮时，接到了苏淮笙的视频电话，电话里苏淮笙激动地说：“软软，有人投资了。”

他笑了，高兴地像个小孩。

熊软软笑着祝福他：“恭喜你，梦想成真。”

苏淮笙立志一生救死扶伤，他的梦想是开家二十四小时全天候营业的宠物医院，救助动物，保护动物。

这件事从他坚定地选择兽医学这科冷门专业时就开始筹划。他考入中国动物医学专业排名第一的高等学府念大学，后来又去了全球排名第三的兽医名校念动物医学的硕士，实习期间他去了丹麦最好的宠物医院学习。

苏淮笙无疑是十分专业且优秀的兽医，他也遇到了不少志同道合的伙伴。但是开一家宠物医院，不仅需要专业的从业团队，还需要高端的医疗器材和先进技术的引进，而这些都需要资金。

苏淮笙出生在医生世家，他的爷爷是北京某著名医院的院长，他的父亲是业内名声显赫的外科医生，他的叔叔是享誉世界的中医学教授，他们都对苏淮笙寄予很高的期望，外科、内科、中医任他挑选，苏家上下都会给予他最大的支持。

可偏偏，苏淮笙选择了苏家无人涉足的兽医。

当初高考后，填报大学志愿时，苏淮笙瞒着家人一意孤行地填报了动物医学后，望子成龙，一直希望苏淮笙能够子承父业，成为优秀出色的外科医生的苏父气得放了狠话：“我不会帮你，既然你做出了选择，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成年人的标配，是敢作敢当。

苏淮笙既然敢想，他就不会退缩。

熊软软真心为苏淮笙感到高兴，她一直以为苏淮笙的梦想，是伟大的，是有意义的。

视频进行时，当晚的超级月亮正完全现身，皎皎圆月当空照，熊软软将手机屏幕朝着月亮，她笑着说：“良辰美景，苏淮笙，我们一起赏月。”

苏淮笙感叹：“还是祖国的月亮美。”

“许个愿，我听说在超级月亮月圆日许愿的话，会实现。”

“好。”

“3、2、1……”熊软软将手机立在桌上，开始倒数，到点后她双手合十，许下心愿。

月圆夜，思念如同潮水一般涌来。

苏淮笙望着夜空中皎洁的月亮，情不自禁说了句：“我想见你了。”

熊软软歪着头，将手机拿到手中继续和苏淮笙视频，她说：“愿望说出来的话就不灵了。”说完她又笑嘻嘻地八卦道：“你想谁了？我都听到了。”

苏淮笙透过屏幕看着她，言简意赅地说了一个字：“你。”

熊软软将头歪到另一侧，撇了撇嘴道：“好了好了，知道你想我了，退下吧。”她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你许了什么愿？”

“工作面试通过。”周四上午时，熊软软收到熊猫保护基地发给她的面试通知，这两天她一直在为面试做准备。“糟了糟了，我说出来了，不灵了怎么办。”熊软软苦着一张脸，愁。

“会通过的，加油。”苏淮笙说得笃定，因为他相信她，也知道她有多努力。

嗡——

熊软软的手机震动，收到一条新消息。

“面试怎么样？”发来消息的是她的小姐妹钟心。

“像我这么优秀的人，当然是通过了！”熊软软给钟心发了一连串欢呼的表情包。

钟心也回了她不少开心舞动的表情包，她还送了她一个彩虹屁：“软软好软软妙软软最棒棒，软软放心飞，心心永相随。”

当代年轻人的社交对话，少不了表情包满屏幕飞，也少不了友情互吹彩虹屁。

“你怎么样？现在在哪？”

“家里，又是无所事事打游戏的一天，可怜弱小无助。”

“想到要做什么工作了吗？”

“没有，不想工作，只想当个废物。”

“这世上哪有像你这么好看的废物。”

“软软，为什么你一直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为什么我这么迷惘……”

“打起精神，往前走走看，总会走出一条路的。”熊软软发了个抱抱的表情给钟心。

熊软软和钟心现在是大四学生，学校下学期允许她们提前找寻实习和工作的机会。其实像钟心一样对未来迷惘的女孩，学校里有许多。她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知道未来能做什么，成天打游戏，逃避、得过且过混到毕业再说。

至于熊软软为什么一直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答案是：苏淮笙。

苏淮笙高考后坚定不移地选择动物医学时，熊软软读初三，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在思考高考后填报志愿的事。后来熊软软高三毕业时，苏淮笙念大三，那一年他申请去丹麦哥本哈根大学进修硕士。熊软软特别喜欢大熊猫，和大熊猫也有着不解之缘，于是在和苏淮笙彻夜长谈后，她选择了去读野生动物保护专业。

熊软软不会迷惘，是因为苏淮笙始终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他就像是大海中的灯塔，在她的世界里闪着光，指引她方向。

她只需要跟随着他就好了。

“苏淮笙，你一生选择救死扶伤，你会坚定不移做与动物保护相关的事，是吗？”熊软软喃喃自语。

没料到苏淮笙居然醒了，还回答她：“是。”

“我……你醒了啊。”其实熊软软话还没说完。

“醒了。怎么忽然那样问？”

“想到了一些事，和动物有关。”

“嗯。”苏淮笙起床，看着熊软软认真地说：“爱动物就是爱我们自己，保护动物就是保护人类。有生之年，我会尽全力保护它们，做与之相关的事，这会是我的终身事业。”他眼神笃定，仿若有光。

熊软软眨眨眼，笑盈盈地说：“有生之年，我也会尽我所能。”你一生梦想救死扶伤，我心有英雄梦要抑强扶弱，而我始终跟随你，并肩作战。

奔波一整天，晚饭两人商量后，决定在家煮火锅。冰箱里有火锅底料，熊软软在手机超市上下单了不少菜品，一小时后会送上门。苏淮笙在挑选菜品时，顺便买了点彩色的毛线小球，和几个水果小摆件。

他将小球穿成几串，分别挂在沙发边的落地灯上和熊软软的床边。樱桃、草莓、西瓜等水果小摆件，则适当地摆放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比如阳台旁打咏春拳的木人桩，就被他挂上了小草莓。

这些东西充满少女心，在房间里增添一些明亮甜蜜的物件后，摆在窗台上的多肉植物都生动了起来。

“苏淮笙，没想到你还挺会设计摆弄。”熊软软感叹。

“生活需要仪式感。”他只是崇尚精致生活。

熊软软租的公寓没有单独的餐厅，阳台有一张木桌，平时用来学习，来了客人铺块桌布吃饭。她将煮火锅的东西通通拿到阳台，苏淮笙拿出香薰蜡烛点燃，香薰的气味是英国梨与小苍兰，透着清新的甜。

“你什么时候买的蜡烛？”

“买菜时。”

真.精致.浪漫.苏淮笙。

不过蜡烛的确有氛围，加之熊软软阳台的落地玻璃窗上挂着的星星灯。华灯初上，当落日消失在天际时。窗外是深邃的蓝，桌上是点点烛光，玻璃窗上星星闪烁，梦幻又浪漫。

苏淮笙给自己倒了葡萄酒。

熊软软酒量不怎么样，他给她倒了汽水。

“恭喜你面试通过，软软。”他举起酒杯，走个仪式感。

“谢啦。”熊软软举起酒杯同他干杯，她笑脸盈盈，在光的衬托下，煞是好看。

火锅汩汩煮，桌上摆着葡萄酒、汽水、香薰蜡烛，还有毛肚、牛肉、鸭肠、黄喉、虾饺等火锅食材，明明是画风截然不同的东西，此时看来竟毫无违和感。

“苏淮笙，你怎么跑来成都了？”

“因为你。”苏淮笙如实回答。

“喂！说实话了！”熊软软不相信，她敲敲桌子，“我哪有这么大面子。”

“有的，我来是为你庆祝面试通过。”上周两人视频时，听说熊软软今天面试，苏淮笙当晚便买了飞来成都的机票，想给她一个惊喜。

“你是会算命，还是能未卜先知？万一我面试没过……”熊软软仍然当他在开玩笑，她调侃道。

“我只是相信你可以。”

“对我这么有信心？”熊软软笑起来，“还好没让你失望。”

“嗯。”苏淮笙坐直了身体，往前靠近熊软软，他一字一句地说：“再说，我答应过你的。”

“什么？”

“你人生中每一个重要的时刻，都会有我在。初中、高中、大学毕业，面试通过，工作时……还有当你穿上婚纱。”苏淮笙停了停，他举起酒杯喝了一口，最深情的那句话和着这口酒咽了下去。

他始终相信爱是自由，爱是尊重，爱是水到渠成地选择与坚定。

现在，时候未到。

下午在出租车上时，苏淮笙对熊软软说：“可是我想你，有话对你说。”他说的都是实话。只是这些话，太多了，多到他不知应当从何说起。

顿了顿，苏淮笙继续说：“我答应过你，所以我来了。”

苏淮笙喝了酒，话就会变多。

他现在非常克制，累积多年的心意如同滚雪球，其实早已达到了汹涌似海的程度。

熊软软想了想，这个“答应”是熊软软十岁生日时，苏淮笙说的。当时熊爸熊妈邀请了许多亲朋好友来为她庆祝，苏爸苏妈买了三层高的卡通蛋糕给她，她和苏淮笙一起上台切蛋糕。

切蛋糕时苏淮笙小声对她说：“以后你毕业时工作时结婚时，我也会像现在这样陪你。”

他这么说，后来也的确都做到了。这些年，虽然苏淮笙搬去了北京住，但他从未缺席熊软软的成长，他在她的生命里，一直是在场状态。

熊软软挺感动，她目光流转，落在苏淮笙脸上，今晚的他真真是一百分可爱，一百分惹人爱。

“谢谢你来了苏淮笙，不愧是最好的朋友。”熊软软笑意涟涟地说。

苏淮笙眉头微蹙，眼皮抬了抬，“最好的朋友”这五个字的重量太重，以致他想要将它摘掉，需要很长的时间。不知道如何接熊软软的话，苏淮笙举起酒杯默默灌了自己半杯。

酒足饭饱，两人坐在阳台的软沙发上聊天，明亮的黄色沙发在灯光的照耀下，温馨饱满。三月的春风吹过阳台，带来一丝凉意，苏淮笙脱下外套披在熊软软身上。

“你不冷吗？”熊软软问。

“不冷。”

“我去房间里拿个外套好了。”熊软软要站起来。

苏淮笙将她拉住，“给你听段声音。”

随后，他从手机里翻出一段录音放给熊软软听，他将手机放到她耳边，人也靠近她，熊软软仔细听了听，是呼呼呼夹杂着沙沙沙很轻很柔的声音，像风吹过小花朵。

“猜猜看是什么声音？”苏淮笙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有风声？”熊软软回头看他，但因为两人之间的距离意想不到的近，她吓了一跳，整个人往后仰。

苏淮笙伸手抱住她，“小心。”

“我听到了风声。”熊软软眼神干净地看着苏淮笙问他：“是不是有风声？”她两手握拳，露出食指在脸上上下左右地乱敲。熊软软的脸胶原蛋白充足，像秀色可餐的果冻。

想吃。

苏淮笙脑袋里蹦出这两个字。

“喂，是不是有风声？”熊软软撞了撞他。

“嗯，有风声。”苏淮笙又看了眼果冻，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风声很短，不够宽阔，应当不是在草原或是野外，而是室内。风声里夹杂着细碎的摩擦声，像是一簇簇的花瓣和枝叶缠绕触碰的声音。

“是小小的花朵？”

“猜猜看是什么花？”

“还未盛开的花骨朵？”

“接近了。”

“含苞待放的玫瑰花”

“再猜。”

“康乃馨？”

“继续。”

“不猜了不猜了。”熊软软觉得自己能听出来有花朵已经很不错了，她撇了撇嘴，“公布正确答案吧。”

苏淮笙的母亲是一名京剧演员，受母亲的影响，苏淮笙对声音特别敏感，他喜欢收集声音，万事万物的声音，它们原有的声音，以及它们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他将它们录下来，一遍遍听，一遍遍感受。他认为，每一道声音，都有它存在的特殊意义。

有时候，苏淮笙录了声音，会放给熊软软听，让她猜，这个游戏，他们从小玩到大。

“满天星。”苏淮笙揭开谜底，“哥本哈根有一家花店只卖满天星，各种颜色的满天星都有卖，它很像一间小型的满天星博物馆，知道满天星的花语是什么吗？”

熊软软摇头。

“清纯和思念。”

“一家只卖满天星的花店。”有点另类和别致，熊软软感兴趣，“花店叫什么？”

“MISS&STAR。”

“MISS&STAR。”熊软软重复道，“想念和星星，花店名字美诶。”

—「如果想念会有声音，那是风吹过满天星，将我的思念带给了你。」

“软软，软软，软软。”苏淮笙乍然将头靠在熊软软肩上，在她耳边一声一声低唤她的名字。

酥酥麻麻的感觉传遍熊软软全身，像电流，快速融入她每一个细胞里。

“怎么了？”她一动不动，苏淮笙像是一颗火球落在了她肩膀。

他喝酒上脸，此时脸红红的，倒真像是一颗火球，他的内心有熊熊大火在燃烧。

“软软，我在哥本哈根时很想你。晴天时很想，阴天时很想，雨天时很想。你呢，想不想我？”

熊软软深吸一口气，慢慢慢慢呼出来。苏淮笙的心跳声在她身侧无限放大，砰砰砰在她耳边犹如巨雷。她大脑瞬时一片空白，心乱成麻。夜色，星空，香薰蜡烛，闪烁的灯，还有苏淮笙说的想她，这一切，都好让人动情。

可是，可是苏淮笙是最好的朋友。

有些危险的想法一旦产生，就很难烟消云散。

她以为这一刻，苏淮笙是喝多了，醉了，他的行为皆是无意。而她清醒着，告诉自己不可沉沦，将假象当成有心。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能再继续，人归人，物归物，所有都还原，趁乱七八糟的念头还未完全冒出来。否则太危险了，因为她已经站在了沉沦边缘。

熊软软轻轻推开苏淮笙的头，她想起身去给他泡杯醒酒茶，然而当她站起来时，因为不小心踩到了苏淮笙的脚，一个趔趄，熊软软重心不稳，又朝后倒去。苏淮笙眼疾手快，他伸手抓住她的手，他翻身腾出空间好让熊软软落到软沙发里。

而他自己，手抓紧熊软软的手，腿撑在沙发边缘，人弓着身子悬在熊软软上面。

这个姿势，尤为暧昧。

“小心点。”苏淮笙低头看熊软软，视线落在她的樱桃小嘴上。熊软软唇型饱满，形状漂亮，有点像便利店里兜售的水晶果冻。苏淮笙目光炙热，浑身发烫，下一秒，他整个人俯身向下。

“苏淮笙，你喝醉了。”眼见苏淮笙的脸就要落在熊软软脸上，她大喊一声。

还真将苏淮笙给唬住了。

苏淮笙人虽然压在熊软软身上，但他的脸却及时向右移动了。

熊软软松了口气，她可不想和一个酒鬼接吻。之后她用力将苏淮笙从她身上推开，“哎，醉的可真不轻，我去给你煮醒酒茶。”

苏淮笙保持沉默，看着熊软软的背影，他若有所思。他哪里是醉了，他才喝了两杯葡萄酒，苏淮笙压根就没醉。若非要说醉了，也不过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他想到他方才差点亲了熊软软的画面，幽幽地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太过着急了。

反正，他这一生的时间都是属于她。来日方长，他可以一点一点动摇她。

后来，苏淮笙将计就计说醉就醉，喝了醒酒茶后，他才恢复清醒。

醉酒时的事也一笔勾销忽略不计。

夜深了，关了灯的房间，月光落在床边，床和沙发床之间仅隔一个书架。

苏淮笙无法入睡，他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此时离他心心念念的女孩仅隔咫尺，难免夜不能寐。于是半个小时里，他起床喝了四次水。

平时不失眠的熊软软也睡不着，她的房间里多出一个男人的气息，尤其是在寂静的夜晚，他掀开被子，他盖上被子，他起床倒水喝，他均匀的呼吸，都能将她思绪搅乱，这是第一个在她公寓里过夜的男人。

夜越来越深，熊软软也起床喝水。

“吵到你了？”苏淮笙本以为熊软软早睡着了。

“没有，口渴。”

“睡吧。”

“好，睡了哈。”

“晚安。”

“晚安。”

然后苏淮笙又说了一遍：“晚安。”

熊软软：“……晚安。”

“晚安。”

“晚安。”

最后，两人互道了三次晚安才罢休。

深邃的夜晚，只剩下砰砰的心跳声，和捉摸不透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