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夜

“我和安夫人的积怨数也数不清。”

周掌柜远望夜江，叹了口气。

“我刚接手银号时，想把第一家分号开在苏京。她不想让同汇进苏京。撺掇房主、地主、同行、官府都来刁难。我那时耿直，非要把分号开了不可，绞尽脑汁使了各种手段，把这些人都对付过去了。结果开业那天，她派人过来砸了店面，打伤的工人数不清，还打残三个老伙计。”

“不让我开银号就算了。商号生意她也要搅和。谁在苏京港接船她都要管，我第一个不行。她还笼络商会那群酒囊饭袋签了不知多少个狗屁针对我。真想不通她这么干是为了什么。”

周掌柜突然做猛省状。“她该不会是对老裴有意思，嫉妒我吧？”

他这时还有心情开玩笑。

虽然是一面之词，但符合安夫人今晚的行事作风。小黄并不怀疑他说的真实性。

“为什么一定要在苏京建货运点？”

“便宜安全。苏京港到吴川渡口，是从番邦回洛京走海路最近最安全的路线。”

苏京黑砂滩一带虽然不是条件最优良的港域，但地界不小也在海外航线上。接船的商户不少。全部被划为自用地，太过横蛮。

周掌柜低声说道。“水手们结束旅行回到港口，又渴又饿，也能最快接触到我们准备的补给。港口没我们的人，总是被痛宰一刀。”

“苏京港，应该属于所有人。”商人望着天际线的身影异常严肃和坚定。

这个回答倒出乎护卫的意料。

现在明莺紫的快刀已经逼到了眼前，到了他不得不做出选择的时候了。小黄思考良久，终于看向了周掌柜的眼睛。

“那群人都是乌合之众。只有明莺紫是货真价实的吴川第一快刀。解决了他之后，如果您还能平了官府上的事，问题就解决了九成。”

“明莺紫太强。我肯定杀不了他。”小黄补充道，语气笃定。

“我知道……”

吴川第一快刀明莺紫和无名刺客小黄，仅以刀刃对火钳一击，无名刺客就受了这么重的伤。高下立判。

“但不是没有胜算。”

这句话让周掌柜拿着烟管的手停住了。

“子时快到了，我要告诉您我的决定。”

半个时辰后，周掌柜和小黄一起回到了他们所藏身仓库的下处。

“我打算连夜赶去苏京处理此事，各位以为如何？”周掌柜一进门就问诸人。

众伙计都吓了一跳，但也都敢说话。账房张二直接说“太危险了”。老管家唐爷也规劝道。“安夫人把苏京黑白两道控制的铁桶一样。现在是最危险的时候，我们应该把您送到更安全的地方。”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小黄突然插了一句嘴。“如果掌柜的有法子，不妨试一试。”

老严倒支持他。“苏京之事自然在苏京运作更为方便。但是瞒过安夫人耳目，实在太难。”

“那就要靠’骗’。”，“我们可以布个疑阵。”

小黄和周掌柜同时说道。两人为对方同时说出差不多的话吃了一惊。

“第一，正如老严所说，苏京之事在苏京运作更为方便。越快越好。第二，快刀客带人来洛京，必定会在洛京四处搜查。反而会对苏京情况了解滞后。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打时间差，赶在他的前面秘密到苏京，放出迷惑他们的消息。给我们争取喘息的时间。”周掌柜先讲。

“对付快刀客也是一样。我与对方实力差距悬殊。时间又紧，只能速战速决并使用骗术来赢。我们若能先赶到苏京，就能布疑阵削弱他的体力，增加我们的胜算。”小黄补充。

“在洛京还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他们在苏京周边线人数量庞大，这一点可以被我们利用。”周掌柜又道。

“是的，对方拥有优势，但对方也会依赖自己的的优势。只要有一瞬轻敌的时刻，就是我们的机会。”小黄接着说。

他们俩把众伙计都说懵了。那平时敢和大掌柜叫板的刺头护卫小黄，居然和这商人一唱一和，话说的跟一个人似的。难道他们刚才去江边商量好了，要逗伙计们一下不是？

但当事的二人也被这突然的配合吃了一惊。

周掌柜瞥了小黄一眼，马上转了回去。小黄眨眨眼睛，自己也觉得奇怪。

白日里的他完全想不到，现在的他能同意周掌柜说的每一个字。和这冷血的商人思路相似，他心中五味杂陈。

众伙计见他俩交换眼色这么没默契，看出了没有排演过，暗暗称奇。

他们说服了众人。大家一致同意尽快出发去苏京。伙计们分散去拉马备车不提。小黄赶到车队后方防卫。周掌柜走来与他攀谈。

“要削弱明刀客，我想到了一些办法。但黄大侠个性正直，也许不屑用这些胜之不武的法子。”

“不敢。掌柜的。我处于弱势，想赢就要用上所有手段。您有什么好主意，愿闻其详。”

小黄没有在意他的揶揄，反而认真地想听他的意见。这让周掌柜略感意外。

周掌柜想起他向明莺紫脸上撒的炉灰，扯起了一边嘴角。这刺客做事意外地对他的脾气。他拥有一颗傲慢的心，但真做起事来却又如此现实。这种矛盾的存在让周掌柜觉得很有意思。

“我并非武者侠客，只是选择了用剑去赢。”年轻剑士解释。“剑术是杀人术。没什么高低贵贱。”

一听他这么说，周掌柜更想笑了。“兄弟，你比武林盟主相大侠还要傲啊。”

小黄听了失笑，也不否认。

次日洛京城就传开了周掌柜连夜走水路逃往苏京的消息。明莺紫起初还不相信他偏向虎山行。但传闻越来越多，他也不得不信了。

“走水路的话，从洛京到苏京需要一天的时间。”

“我们沿江追到’临苏’堵他去。”明莺紫判断道。临苏是苏京周边的一个小镇。那里水流平缓。再快的船开到那里都会被缓慢的水波卸了冲劲。

作出决定之后，明莺紫一刻也没耽搁，马上整队驱车直奔临苏。